先锋队自然是专门耕种杂交水稻的。但刚刚开始播种,先锋队的队长小罗就请假不来。蒜头到他家去询问,才知道小罗的爷爷走了,正在家里办丧。蒜头于是召开会议,叫小罗一起参加。
在会上,小罗申明请假的原因,消除了队员的疑惑。蒜头说,小罗是个孝子,爷爷去世,送终尽孝是人之常情,我们梅江有个人物叫陈炽,当年父亲去世后,在家里守了三年孝,旧社会叫“丁忧”,那是朝庭的规矩,丁忧的时期官职都要放下。小罗现在也算是“丁忧”在家,我们先锋队不能群龙无首,暂时就由我来接替吧!
小罗和先锋队的队员们当众表示同意。
但是,蒜头其实在河村当会计、当队长,对农活并不在行,替小罗下地,带着大家下种,他也是从头学起!老蒜头说,幸亏那年学了种地,否则后来分田到户,就会走投无路!
那一年,竹山下的杂交水稻试种成功,到是晚稻就全面推广了。蒜头受到公社表扬,正式调进了大队部。但平时的工作,仍然抽调到公社,为大集体拨弄算盘,筹划生产,管理钱谷。
在大集体年代,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天要回家,跟着父亲学种地,学放排。在这个家族里呀,有玉放过排,捡狗放过排,蒜头是第三代排工,也是梅江边最后一代排工了。
暮色渐沉,岸上的灯火陆续亮了起来。捡狗说,我们就在头的木排,也陆续挨着捡狗的木排边停下,几根粗壮的竹缆绷得紧紧的,一头是木排,一头是大樟树。
蒜头和父亲泊好了木排,就背着一只木桶进村去。岸上的炊烟陆续升起,江边的炊烟紧跟着起来,一根根白色的烟雾,仿佛天地之间安装的柱子。
看到村落田野,看到炊烟人语,蒜头想起了家里的妻儿老小。正如父亲说的,时光仿佛在倒流,田地又分到了农民手上,就像刚解放的时候。梅江的木排又到了他们脚下,这是祖祖辈辈做过的事情。
分田到户,解散集体,蒜头是吃尽了苦头。其实他是有机会留在大队部的,如果他会顺着领导的意思。
那是个漫长的春夜。一场倒春寒让人们蜷缩在室内。蒜头的妻子李氏铡好了猪草,走进房间,立即被满屋的烟雾吓坏了。李氏上前把窗户和房门同时打开,一股寒流冲了进来,烟雾渐渐淡了下去,才看清原来是蒜头在抽烟。
李氏看到桌子前满地烟头,知道蒜头又在想事情。自从嫁到河村,这是她习惯的场景。当会计时,为队里的数目想。当队长,为第二天的农事计划想。在大队部,为推广杂交水稻想。到了公社,为大集体地粮食调剂想。
看着丈夫紧锁的眉头的脑瓜子,李氏叹气说,你这个蒜头真是个大蒜头,仿佛天下的事情,都要你来想,这次又遇到什么难事了,把你愁成这样?当初队里大旱也没见你愁成这样!
蒜头抚了抚桌面的算盘,拨拉了几下算珠,说,是国家遇到了难事,要把集体解散了,我们大队部也在讲分田的事!
分田的消息,梅江人家半是高兴、半是忧愁。高兴的,自然是家里劳动力多的,能够自食其力。愁的是家里劳力不足的,担心种地成问题。
集体劳动是讲究分工,社员精通的只是一两样技术。分到家家户户,大家要成为种地能手就得从头学了!妇女拔秧,男人犁地,这是最简单的分工,但如果遇上一家人男人生病了,那女人也要会犁地,反过来同样是,谁家有这么整全的劳动力呢?而在河村,一家七八口什么劳力都有的,也就那么三五家。
李氏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吃惊,说,又回到二十年前各自单干?看到蒜头点了点头,怔怔地说,那你要回来种地了?
蒜头说,有这种可能!
李氏反而笑了起来,说,这有什么可愁的?你回来我更高兴!反正我们家七八口人,饿不着!
蒜头说,这二十多年我都在集体记账写数,只会拨拨算盘,怎么会种地?这政策怎么说变就变呢?早知道要分田到户,当初就不该去打算盘,好好在家里当社员学种地!
李氏说,我看河村要学种地的,不只是你,大家都得从头学!集体时那是分工种地,如今得学全了,耕地下种,难道人人都会?!
蒜头说,我就是担心这个!我当过队长,当过大队部的农技员,做过公社的财务,知道农村的事情千头万绪,哪能丢个一家一户自己去弄呢!我当然不能只担心自家的事。
李氏说,别人家我不管,我想的就我们家。两个闺女大一点了,小学没读完就回家挣工分,妇人做的拔秧、割稻、挑粪,倒是样样都会,但犁地插秧的男人活谁来干?四个儿子,最大的才十几岁,在队里拿二分七的工分,也就是割稻耘禾时跟着大人们混一混,分了地我们家的日子不知道怎么过!
蒜头宽慰说,我可以慢慢学,终究会学到手的,就算是慢一点,自家的地又没有人吹哨子催你,慢慢来也不算难,我们家八口人分工合作,还是过得去,苦的是那劳力不全的人家。
李氏叹了口气说,分了地,也就各顾各了,以前队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