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有集体罩着,孤寡残疾有个互相照应。
蒜头说,可不是,我担心的就是这个,集体的优点现在全盘丢了,这怎么行呢?以前不但是队里照应着孤寡,在全公社又还有个互相调剂,耕地多的村子照应着耕地少的村子。
李氏,政府总还会另想法子吧!
蒜头说,我就是不知道政府有什么法子,所以发愁。远的不说,那些光荣烈属,男人当兵去了,耕地怎么办?苏区时和解放后,我二爷有玉,我父亲捡狗,都当过耕田队长,出过优力,帮助这些对国家有贡献的家庭。
李氏说,总会有办法的,一村一屋,乡里乡亲,难道会看着他们饿死?你就放心吧!没什么可愁的?还怕会饿着吗?谁家都有孩子,孩子总会大起来,所有问题都会解决的,还抽这么多烟干嘛!早点睡吧。
其实蒜头抽烟猛,是为大队部的另一件事情,但是蒜头不好解释,担心李氏到外头张扬。抽完一支烟,他是跟李氏说了。
大队部在蓼溪通往小镇的桥头,建了一排房子,开起了餐饮店,为大队挣下不少钱。但蒜头发现,餐馆成了干部的饭馆。
书记的家眷就住在大队部,每天早上到梅江边吊嗓子。她以前是戏班子里的人,吃着百家饭,唱着地方戏。嫁给了书记后,从来不做饭,也不下地挣工分,一家六口人都上餐馆吃。
蒜头这个人就这样,对这种事情看不下去。他对书记说,嫂子得让他学会做饭,将来你家里来客人了,你怎么招呼呀?
书记说,现在有餐馆,怎么还要在家里招待客人呢?
敦煌笑着说,这个大队书记的这个思路呢,倒是非常超前的,就像后世的城里人,请客团圆都到酒店订餐。
蒜头就说,那等你退休了,总得吃嫂子做的饭吧?书记说,那时我儿子儿媳就要为我们养老了,吃他们做的饭呀?
蒜头看出来,书记听不进劝告和提醒。在一次会上,蒜头提出一个话题,要建立吃饭记账制度,特别是干部家属,也要一视同仁,这样才有利于饭店经营。
但书记明确反对,说,我们家属吃住在一起,是为了更好地工作,更有精力应付大队千头万绪的事务,怎么能说多吃多占呢?
蒜头就说,每天公社干部下来,到了大队里吃吃喝喝,没有限度,成为我们大队的沉重负担,到时也会把这个饭店吃垮的!
书记听了,批评蒜头说,我看你算盘打得好,但那是白打了!算账不能只靠算珠子,还要动脑子,不能只靠经济账,还要算政治账。你不好好招待,到时公社的统筹提留,不是他们大笔一挥的事吗?
分田到户的政策传开后,蒜头有过一阵子高兴,心里暗想,书记呀,餐馆还开不开了呢,你还要不要回家种地了?但是他并没有从书记脸上看到一丝不高兴。蒜头不知道书记为什么仍然每天笑盈盈的。
大队部终于开会讨论分地的事情。这是小镇重要历史时刻。蒜头知道这个历史的转折值得记录,做会议记录时,他格外认真。
讨论时,干部对回家种地普遍心生抵触。蒜头也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也跟大家一样,不愿意大集体散掉。
蒜头说,分田到户是自愿原则,国家没有强调一定要分,集体有集体的好处,分田有分田的好处,我觉得要看各个队的实际情况。不敢政策怎么变,关键是看人心,只要我们当干部的有决心领着乡亲们干,心里大公无私,我看最后产粮不会少,向国家上交的公购粮只会更多!
蒜头的话得到不少人的响应。蒜头听到掌声,心里想,这回书记肯定也不同意分地,否则以后怎么吃馆子呢?他家的地,他自己会种吗?连饭都不会做,又怎么会种?!
让蒜头意外的是,书记居然同意分地。他说,国家有了政策,我们就要跟着主流走,就像当初走集体,虽然政府允许单干,但梅江边也就两户人家顽固不化,要不是看他们都是军属,恐怕这两户也批斗了,最后不都是强制入了集体,报纸上从来不会宣传单干的典型,上头看地方的业绩就是看集体。现在也是,改革开放是全国大势,我们要得到上头的肯定,就只能顺着这股潮流走!
蒜头就说,那也行,我们就不分地,家庭承包劳动,不要一哄而上把集体财产全部分了!特别是大队部的集体财产要保留下来,将来交通道路农田水利的,还得集体花钱办集体事业,向村民收是件困难的事!
书记又起来反驳,说,分就要分个彻底,干部们省心,村民也更能放开胆子去种地搞生产,不会担心田会收回去!
会议最关键的,是讨论大队餐馆。正是在保留与拍卖的问题上,蒜头与书记闹翻了。蒜头虽然对书记全家吃餐馆有意见,但他却主张保留,作为集体经济的创收之源。
蒜头说,这餐馆也要承包出去!他想的是,这样干部的家属,特别是书记的家属,就没法再吃下去了!
书记说,我同意承包,但必须是我们大队干部自己承包!我主意已定,同意的留在大队里,不同意的辞退回家,不换思想就换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