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蚀,加上很少开门透气,将来这房子迟早要塌的,到时先祖的灵牌如何安放?族里的白事如何归根?这事可愁坏我了!
蒜头喘了口气,又说,照理说,现在儿孙兴旺,凑起钱来修缮一下并不是难事,但大家就是意见难以统一。有的说现在政府改造空心房,不如响应号召让政府开来推土机一拆了事,还能得一些奖励的钱款,大家分了。有的说要修,也是修旧如旧,像民宿改造一样,墙体粉刷一层黄泥,屋梁刷上一遍桐油,屋顶捣起水泥加盖青瓦,这样就保持了原样,列祖列宗归来也能认个旧路、魂归老宅,也不用担心房体了。
灯花仍然没有开口,静静地听蒜头讲述。
蒜头又说,当然,最多的意见是拆了重建,现在的祠堂众厅改造,都时兴钢筋水泥了,连柱子房梁都是水泥砖墙做的,只是表面画上一些青砖模样,称之为仿古。这几年我们一直在争议这个事,哪种办法好,哪种办法合先祖的意思,又合儿孙的想法。
这时,灯花接口道,你们改造老宅子的事我早就知道,老宅子不能拆掉,祖业不能丢,因为我们在这个河村最早落脚的三间土屋已经消失。至于怎么改造,我们阴间人不能作主,得你们自己拿主意,得根据大家的经济条件来,得按你们对祖业的感情来。
蒜头说,现在就是多种意见难以统一,所以方案未定,钱款难筹。灯花说,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你是族里最年长的人了,你可以拿定主意的,你是与大家意见不一样,所以不好对大家说,就用“讲古闻”的办法,让我来对大家说吧?
蒜头说,你什么都能看得透,你就借这个机会,把这个村庄这栋房子的往事向这些儿孙讲讲,把你的想法告诉大家吧。
蒜头一边扫视着大厅里的各辈儿孙,一边专注地等待灯花的应答。然而,传到耳边的却不是灯花的声音,而是老姑妈的原声:这样时间会很长的。
独依惊讶地看到,老姑妈从假寐中苏醒了过来,不再是“灯花”了。独依与薪火朝天井望了一眼,似乎那就是岁月的通道。然而一无所见,只有一方四角的天空。
老姑妈仿佛有些劳累,接过弟弟蒜头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对蒜头说,你原来没有说定要灯花讲什么,突然提出要把梅江边的往事说道说道,这个时间会很长,一时讲不完,我也不能持续这么久,所以现在我放下“灯花”的声音,和你们商量。
蒜头说,这是老弟思虑为不周,没想到把老姐累着了,那如何才能讲完呢?!老姑妈理了理头发,说,那就得分段进行,不妨讲上六天六夜,这就相当于在寺庙做一次道场,要念上六天六夜的经书。
六天?
蒜头吃惊地叫了出来。这时大厅里年轻后辈听到了六天时间,也发生了骚动,纷纷表示反对,因为他们单位上班、工地做工、田里务农,根本不会有这么长的清闲时间。
可不可压缩在两天时间?蒜头说,最好这个周末就能讲完,要召集一次大家真不容易。
老姑妈面对众人的喧哗,冷笑了一声,你们只顾一年到头奔忙着生活,从来没有时间静下来了解了解先祖的往事。你们看电视剧一集接着一集,一天接着一天,电视机里看,手机里看,对别人编造的那些事情倒是那么上心,难怪你们对自己的宗族没有感情,对祖上的房子没有感情,难怪灯花说,你们只知道把纸钱烧下来,就算是对祖上的报答,没有想过阴间的他们到底想什么要什么,你们这是敷衍了事。
蒜头急切地问,哪怎么办呢?这么长的时间?老姑妈理了理刘海,慢悠悠说,可以分段进行,每个周末召集到这栋老宅子,权当是为逝者做一次道场吧。
蒜头点头同意,大声地征求大家的意见。
这时族里一个年轻人说,我看长辈是年老糊涂、装神弄鬼,现在什么年代了,还这样大搞迷信?老姑妈冷笑了一声,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听到了,我只是替先祖传了一会儿话,不相信就算了,何必亵渎先祖呢?
蒜头严厉批评那位后生。他耐心地说,你们不能对先辈这样无礼,我可以作证,刚才老姐说的话,完全是“灯花”的声音。我们多听听祖先的故事有什么不好?很多事情了解不详细,就不会作出正确的判断和决定。就像这次老宅子改造,最好的办法就是听祖上怎么看,现在大家意见如此不统一,我不想独断专行。这位后生如果不相信,目中无祖,数典忘祖,自行方便就是。
大家转而批评那年轻人,同意蒜头所说。蒜头定了定,站起来朝大家说,今天就到这里,那就说定了,下周开始,我们就来听灯花的故事吧!
接下来的六天六夜,独依一天也没有拉下。老姑妈不断转换着说话的腔调,灯花的地魂说话时是假声,替灯花转述时是她自己的真声。老姑妈像个技艺熟练的歌唱家,在高音区能够真假声自然转换,抑扬顿挫出神入化,让大家看得真切,听得入神。
一盏油灯在梅江边的土屋里古怪地燃烧,有时油灯结起了硕大的灯花,老姑妈的影子顿时映在土墙上,让屋里的时空一片恍惚。老姑妈在进入角色的同时,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