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c小调第二交响曲》,I(2 / 3)

旧日音乐家 胆小橙 6174 字 7个月前

躺在花环和花朵之下。”

作曲家手稿扉页上的某些话语在心中一闪而逝,他左手给出示意拍点,双簧管与英国管中音双簧管奏响第一主题,从全音符开始,呈艰难的长线条向上攀升,带着几分肃杀的拷问意味。

单簧管、圆号与小提琴接连叠置进入,而低音提琴的“诘问动机”,始终在阴影之下游走扫荡,形成疾风骤雨般的复调对位。

连接句,全乐队进入连续下行。

两小节灰暗小调音阶,再两小节更紧张的半音阶。

和声的色彩冲突绷至极限,天际出现了定音鼓轰隆隆的不安滚奏。

“嚓”

双臂上扬带出的痛感钻心剜骨,以此换得大小军鼓齐齐砸落,二三十根铜管仰天咆哮,大锣与大镲叩击出石破天惊的刺耳声响。

卡普仑觉得自己视觉开始有点模糊了。

这才短短一会。

不过,算是很次要的因素。

初次的挣扎渐渐平息,低音提琴徘徊的三连音,让色彩过渡到足足相差七个调号的e大调。

控拍谨慎而轻柔。

小提琴奏出田园牧歌风格的第二主题,圆号以四部和声作为对位。

温暖的四度跳进,质朴的上行音阶,悠扬婉转的迂回飘落。

作曲家在这里一如既往地歌颂生命与大自然,如重逢当年校园时代的晨光与青春年华。

短暂的宁静氛围后,引子的不安震音与“诘问动机”再次出现。

每一位逝者在入葬前,都该受到这种庄严的诘问,也必须作出回答。

毫无疑问包括自己。

他挥舞节拍,第一“拷问主题”加速呈示,乐队在强拍给予坚定的支撑,引出铜管组充满希望的、如号角般的第三“抗争主题”,小提琴奏响强硬的附点下行音群作为对答。

这些动机很快衍变为庞大的呈示部主题群,以圣咏风格的程式交融作结。

汗水从额头低落,他的身体带动手势微微起伏,低音提琴的沉重步伐逐渐变弱。

展开部从小提琴开始,c大调的抒情乐段,以第二田园牧歌主题作展开。

长笛与单簧管承接了安宁的思绪,调性上移至e大调,它们勾勒着暖色调的暮光,但升音的突然还原,将听众拖入了寂寥的调黑夜。

在弦乐组黯淡而沉寂的反复音群中,卡普仑引出了极为特殊的一组木管合奏。

尽管不是第一次,但他仍然惊讶于作曲家直击心灵的配器洞察力,低音单簧管和中音双簧管的组合,让流淌而出的旋律似在黑夜中孤独地穿行。

在这寂寥的脉搏与呼吸中,他忍不住在反复地想。

他在反复地想,葬礼所构成的要素,真是人类最本质的悲哀基调。

他在反复地想,那些恶作剧的人生本来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却惹得生者也不断听见它,听出无数匆忙又不值一提的踪迹。

弦乐再度出现不安的附点下行,号角之声满山遍野吹响,直至引子“诘问动机”呼啸而来,他全身绷紧地挥手斩落

大鼓、锣与镲的两声暴力叩击,和定音鼓的下行八度落槌,狠狠地将午夜的凄迷游思砸得稀巴烂。

气氛过于不详且突兀,听众们被吓得心神俱裂。

弦乐组战栗着以半音阶下行,化为棱角分明的附点节奏音群,长号与大号吹响曾用作穿行黑夜的旋律,长笛、双簧管与单簧管穿插其间,呈现出游移不定的三连音碎片。

当音乐发展到接近混乱的失控时,圆号开启了“末日经”的庄严动机。

这条来自格列高利时代的继叙咏素材,是一颗至关重要的种子,此时虽然昙花一现地消失在风雨飘摇中,但它将在末乐章中开花结果,承接庄严的“复活众赞歌”。

不过听众至少发现,一般葬礼进行曲悲愁的基调,在这位指挥家先生手下已被全然摒弃,只剩划破黑色天穹的利刃与闪电,让世间万物在白昼下纤毫毕现。

再现部的主题群,比呈示部展现出了更为精妙的对位关系,卡普仑觉得自己在总结着什么东西,阶段性地总结,他认为那张“镜面”应该被擦拭得还算洁净无瑕,应该能从一个更高的角度,观察到逝者的整个一生从其间反映出来。

关于死亡的命题伸手可触,宛如登临绝顶般浊气尽散、荡然无遗。

他想和朝夕相处的乐手们交流一下眼神,但发现视野里似乎弥漫着油雾,全然看不清大家的五官。

如之前所想,这对于指挥家不算最重要的因素,疼痛和虚弱反倒更加碍事。

但毕竟意味着,已经有一部分身体已经开始死亡。

好在耳朵没先死。

于是他又突然想到了唱片这种东西。

其实录音并不是可以无限回放的,每一首作品,人一生中能听的次数存在一个限值,听一次,就少一次。

他觉得如果时间再多点,至少还有一批喜欢的作品,能再好好多听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