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城门处的异动,涉州城内又起了暗流。
常安渡对此茫然不知,他只因为流民的事惴惴了片刻,又接起之前的话题那个救了他的侠士。
“说来也巧,他与先生同姓,都姓李,名叫李拾”
繁密的因果中,有一道自常安渡身上,遥遥指向涉州城外,连在一个孔武有力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同样也有一道因果,自此人身上返牵而回,落在漓池身上。
姓李,并不巧。
这是他自大青山余脉李府之中苏醒时,唯一一条牵扯在他身上的因果。五百余年前,李氏莫名衰败,百般尝试不得解决办法后,不得不离开族地,以图在其它地方寻找解决莫名衰败的办法,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宅灵后李留在李府之中,据他所说,曾经鼎盛的李氏在离开李府的时候仅剩七人,如今二百余年过去,偌大李氏只余一支血脉在世。
无可奈何的衰亡,濒临绝境时获救人世的一切巧合与无奈,常由不得人不去慨叹一声“命”,可命又从何而起
漓池捧茶,静听着常安渡的讲述,低头看茶,在茶水的热汽中,杯中倒映一双漆黑的目,目中似敛了茫茫大雾,又似只是茶水蒸腾热汽而生的幻觉。
因果绵长。
李拾救下常安渡是一个意外,至少他是如此认为的。但这是个他很喜欢的意外。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救下常安渡后,他的一切开销都被常安渡给包了。
在李拾救下常安渡并带着他来到最近一处安全的凡人聚居地,被常安渡请了一碗热汤面后,几乎感动得要落下泪来。这不奇怪,如果任何一个人像他一样,已经穷到连一块烙饼都买不起,常年在野外靠打猎和采集填饱肚子,并且手艺糟糕到只能把东西做熟的程度,在时隔大半年后终于吃上了一口正常人吃的饭时,也会这么感动的。
凭良心说,他在救常安渡时,就纯粹只是出于善心,并没有期待回报。在这个满目疮痍的乱世里,他虽然无法救下所有人,但既然能搭把手,为何不去做呢谁能保证自己未来就一定不会遇到需要别人搭把手的事情
不过后来他选择一路把常安渡送到涉州城,很难说没有蹭吃蹭喝的影响常安渡就是个普通人,带着他赶路就是带着个拖油瓶,救下人后把他丢到最近的安全地带才是正常选择。
反正李拾自己也打算前去梁都,正好要路过涉州城,那何不对自己好一点呢
李拾就这么一路把常安渡带到了涉州城,当然,一路上的开销也都是由常安渡承担的,常安渡并不小气,李拾也并不豪奢,一个知恩图报,一个古道热肠,两人这一路上成了朋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来到涉州城后两人本就该分开了,常安渡的家业在涉州城中,而李拾要继续前往梁都。然而李拾却没有前往梁都,他在进入涉州城之前,好像发现了什么问题,所以改变了自己行程,在将常安渡平安送到城中后,就又匆匆出城去了,之后一直往返于涉州城内外,有时几个时辰就回来了,有时数日方归
“李拾兄是个很奇特的人,他没有修行,只练得一身武勇,却有手段对付妖邪鬼怪,而且分外娴熟,好像经常与它们打交道一样。在现在这个世道”常安渡轻叹一声,语气复杂。人们都在躲着妖邪走,纵使看见不同寻常的事也只当看不见。身为朋友,他是希望李拾能远离那些超凡的危险,毕竟李拾也只是个没修行过的普通人,但如果李拾不是这样的个性,他们也根本不会相识,常安渡或许已经死在那个夜晚。
世间外境种种不可改,譬如常安渡沦落荒郊野庙妖邪之手,外境却可因内境而转,譬如李拾仁善之心念使常安渡脱得性命。外境种种过去已定,内境念念未来相续。内外之境共成命理。
素瓷茶盖抿开水面的叶,浓软的茶叶如一片舟,在忽起的茶波中荡开,乱了倒映在水中的目。
大劫、世道。
自胥昌登位梁王之后,罗教已成了梁国林立的歪门邪派中最强大的一个势力。但这是隐含不发的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罗教的强横,普通百姓仍以为涉州城还是那个拱卫梁都的坚实屏障。
自大劫兴起之后,戒律司愈发难以掌控梁国的情况,玄清教鹊起,迅速吞并了一个个势力。
梁国如一张香甜的饼,主人家已经无力看守,便免不了要受其他人的抢夺。但有的人吃得多了,其他人自然就吃得少了。
因果如雾,命理如网,繁密笼了人世。
外境如此,无论那些与此无干的百姓是否知晓上层的交锋,他们都已经被牵扯其中。
数日前,李拾追寻着他所发现的蛛丝马迹,一直找到了罗教的踪迹。
李拾没有对常安渡说他发现了什么,因为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常安渡能够应对的范围罗教欲血祭其庇护之地的百姓与底层信众来换取力量。
李拾没有阻拦那些布置阵法的小喽啰,他只是安静地、小心地退出去,回到自己秘密的暂住地中。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面对罗教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一个没有修行的人,只是螳臂当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