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整天下来,阿棠在府前站了多久,殇沫也便就站了多久。
他既想确定下来阿棠想要做什么,又不想在某一刻突然确定下来。
好似只要一确定阿棠的目的,他便就会立马失去一个曾与自己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一般。
他不想失去身边的任何一人,特别是在现下他找不到冷溶月的情况下,他更不想与任何人反目成仇。
他一边期许着,也一边安慰着,只不过他期许的是阿棠内心中的一份善良,安慰的却是不要多想的自己。
甚至到最后,他的心头竟也涌上了一份喜悦来。
这是庆幸的喜悦,因为阿棠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在故府前傻傻地站立了一整天。
可,随后发生的事,却又让殇沫不解起来。
夜深星沉,应天府皓月清明,洒下着缕缕清辉。
已闭户的故府,撤下了门前的守卫。
阿棠蹬了蹬腿,展了展臂膀,又在扶腰,摆动几个脖颈后,向应天府的主街走去。
他走得很慢,但也绝不是漫无目的,更好似在有意地控制着步履的节奏。
终于,他在一家偌大的酒楼前停了下,他不但不再往前走了,且还在侧身缓步中,躲进来巷子内。
又是一场处在阴暗处的观察,只不过他这一次偷看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甚是忙碌,又甚是优雅的女人。
“怜月阁”殇沫无声地来到了他的身后,有声地念出了他们面前的这个偌大酒楼的名字,“这并不像是一个酒楼的名字,反倒更像是一处寻欢地。”
“这女人也并不像一位酒楼的掌柜,更像是一位逐渐老暮的花魁,”阿棠并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也更澹更轻,“只有昔日做过花魁的女人,才会将自己的酒楼改成这样的名字。”
殇沫“哦”了一声,道“那这酒楼之前叫什么”
“就叫“酒楼””阿棠说,“最通俗易懂的名字,最直截了当的寓意,也是最平常、没有一丝奢华之气的酒楼。”
殇沫笑了笑,“想来这酒楼,原本应该是属于薛禄的,也没人会想到这个原本平平无奇的酒楼,竟会是武阳侯薛禄的私产。”
“不错,原本没人会去在意这家酒楼的。越是没人在意的地方,越是平平无奇的地方,也恰恰是人们最不起眼的地方,可偏偏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却也是来银子最快的地方。”
殇沫顿了顿,问道“怎么难道,现在改为怜月阁后,反倒来不了银子了”
阿棠轻“哼”了一声,勉强笑着,“现下这酒楼已变得如此奢华,怀里没有大几两银子的人,自然是不敢进去的。衣衫中有万两银子的,也自然是懂得何人是他们绝不敢得罪的。”
殇沫摇了摇头,“看来,这家酒楼现在的老板娘,不但不懂得经营,还得罪了朝中权贵。”
阿棠的脸色逐渐暗澹,他低垂的眸子,也慢慢感伤起来,“可,这位老板娘却很努力她是这条主街道上最晚关门的那一个,也是这条主街道上最劳累的那一个。”
“她把这酒楼,看成了她的全部”
阿棠摇了摇头,“不是全部,而是依靠。”
殇沫沉默了,因为他懂得一个被女人认为是依靠的地方,是多么得重要;也知道这依靠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两人没再说话,默默地看着酒楼中的女人,直到女人搬起了最后一把长凳,吃力地竖起门板,一摇一晃地卡入门框。
偌大的酒楼,自然也有着偌大的门脸,若想关上这偌大的门脸,也绝非几条门板就可以的。
可,无论女人需要来回搬抬多少条门板,都已不再重要。
因为,酒楼中唯有她一人,她没有帮手,亦没有停歇过。
终于,酒楼内的光亮,在最后一条门板的竖起后,完全消失。
殇沫与阿棠的眼前也进入了一片漆黑,在寒冬之际,最冷最无助的漆黑。
“走吧”阿棠突然一语,随之转身,他好似不需要殇沫的任何回应,也好似无论殇沫回应否,他都是要离去的。
殇沫望着他的后背,迟疑了片刻,勐然跨步凑上,从后拉住了他的臂膀,“这酒楼的老板娘就是你的母亲季纯,对吗”
阿棠强硬地甩开臂膀,强硬地回道“她早已不是我的母亲季纯,而是名满天下的江怜月,可以让天下男子都垂涎欲滴的江怜月”
殇沫紧随着阿棠的身后,步履急促且慌乱,“可,就是她现在成了江怜月,你还是放不下她,对吗”
阿棠硬着头皮向前走着,没有回应。
“她是谁重要吗就算她现下是江怜月,不再是季纯,她都是你的母亲,不是吗”
阿棠依旧没有回应,但,他的步伐已迈得更大,走得也已更疾。
“你不要再逃避了,你今晚之所以能来,就已证明在你的内心中,依然认她为母亲这世上,无论是谁,也都是无法忘却自己的母亲的”
阿棠赫然回身,在骤停的瞬间,也死死地怒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