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祝缨第一次进沈瑛的地盘。沈瑛这房子一连三间,中间是正式会客的地方两溜椅子,左边是卧房、右边摆着张小榻,又闲放两张椅子配高几。沈瑛进了右边的房间,往榻上一坐“都坐。”
陈萌和祝缨都在椅子上坐了,祝缨不等沈瑛发问就说了“干娘的包袱里有信,上面写的她已有死志。”
陈萌惊呼“什么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难道有人刻薄她么”
沈瑛点点头“是啊。究竟怎么一回事明明给她安排得好好的,家业也回来了,嗣子也有了,连当地官衙都打点好了,怎么就死了难道我们是会逼迫人的人家吗”
祝缨道“不知道能不能请您派人去问一下”
沈瑛道“这是应该的,大郎,你现在就去办。”
“呃,是。”陈萌看看舅舅,出门去吩咐随从办事了。
沈瑛又问祝缨“三郎有何见教”
祝缨站了起来,说“您这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您有什么吩咐”
沈瑛轻叹一声“我的家人都在等着孩子回家呀,路上不能耽搁。设若消息传来,那位娘子安然无恙,她却奔波累坏了,我回去也是不能向她母亲交待的,我的姐姐只剩这一个亲生骨肉了。人有亲疏远近,我自然更向着自己的亲人。万一那一位有了不测,她回京之后静居守孝不是更好”
祝缨嘴里发苦“你们以后有一辈子与她相处,就不能宽限她几天吗就当为了了却心愿。”
“我有皇命在身呀”沈瑛叹息,“你是个心思通透的孩子,我也不妨对你讲,我要是狠起心肠让她在那儿侍奉那一位,奔波这一趟累死了,又或者将你乱棍逐走、叫她为了死去的丈夫守节一生,还能叫人夸一个好家风、养出个顺媳烈女来,是可以邀名的我是亲舅舅,不能这样做。”
祝缨自己也要上京,也没有立场,只得说“我我能见见大姐么把信还给她。”
沈瑛道“去吧。”
祝缨没有马上起身,掏出那封信,将最后一页给沈瑛看了。
沈瑛嘴里也苦了起来,心道没有这四个字还罢了,有了这四个字,傻孩子心里怕是要一直记着这位婆婆了。
祝缨收了信,去看花姐。
花姐已然被救醒,倚在床头,看到祝缨来了,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三郎娘她”
祝缨走到床前,将信纸还给了她,说“你想怎么样”
花姐道“我、我不知道,我想娘”
“你娘也想你”沈瑛匆匆冲了进来,接了这一句,虽然祝缨知道花姐现在嘴里的“娘”还是于妙妙。
花姐挣扎着起来“舅舅。”
沈瑛道“快躺下果然是母女连心,京里刚才的消息,你娘病倒了就想见你你就是她续命的药啊”
祝缨木木地将信纸递给了花姐,心道沈瑛,你是真的厉害
沈瑛拍拍他的肩膀,说“让她嫂子陪陪她,她们女人家好说话。”
祝缨深吸一口气“好。”
这一天之后,祝缨越发的沉默了。启程之后早晚跟着金良习武,白天赶路、夜里读半夜的书。行进的时间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休息的时候也默默地向金良要求一间最偏僻的屋子。她真是太让人省心了,这样日复一日的竟不觉得有一丝辛苦,队伍里的人年纪几乎都比他大,提起他的时候很有一些人夸奖他“年纪小,人十分聪明,偏偏不勤快得紧,很是好学上进。”
张仙姑和祝大听了,心里得意,嘴上却说“她还小,别夸她,给夸得翘尾巴了。哪里就很好了她也还差得远呢”
祝缨也不管这些,别人当面夸她,她也不得意默默地听着。一切都显得很和谐。
因为之前耽误了行程,后半段赶路很急,周游再没有功夫来找祝缨的麻烦,让祝缨清净了一些,张仙姑一颗心也放回了肚里这些贵人,就是一时兴起罢了,错眼不见就撂开了。
但是祝缨却让周游难过得紧,因为祝缨前前后后算是露了回小脸,钟宜都知道了,说了周游几句“你看看,他出身卑微仍然努力向上,你呢”
恨得周游背地里骂她“我就说这小子不是个好人身上一股郑熹的臭味儿”
数日之后,京城在望,去核实消息的人也回来了于妙妙确实是死了。朱丁旺一个全村都认为孤僻的人,披麻戴孝,端的是做足了孝子的礼仪,按照于妙妙的遗嘱,将她葬在了离丈夫、儿子颇远但是可以看到丈夫儿子的地方。
祝缨在驿站央人买了些纸钱,跑到大路中央烧了,花姐翻了翻包袱,找了件花纹少的衣裳穿了,又剪了朵小小的白花戴在了鬓边。
祝缨以为,此事至此也就算有了个定论,大家分道扬镳,等她安顿了下来,官司了结,只剩给郑熹还债的时候,就可以再与花姐联络了。
不料离京还有一天路程的时候,突然杀出一队人马来沈瑛的三姐,那位冯夫人,派人来接女儿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