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雪无声(4)(3 / 8)

教训的弹丸大王半死不活,她耍赖躺到自家师兄的腿上,并且一躺不起。

“起来。”

“不起,我被采阴补阳了,我死了,替我收尸”

馋猫蹬着腿,脚趾松开,脚心懒洋洋晒着日光,金镯偶尔晃出一点碎声。

鸿钧瞥她,“你说你渴的。”

“反正我不管,你就欺负我。”她支起脑袋,他腿边咕噜噜地滚动,像一颗滚汤煮开里的跳丸。

鸿钧把她拨正,从颈后抽出了湿发,一缕缕铺开。淌过了温软的山水,他也松散得不成体统,漆黑肃穆的道袍松松垮垮披在肩头,半边还坠了下去,连往常必备的鞋袜也接连失踪,裤脚随意搂了一搂,踝骨细突,脚掌瘦硬,肌肤泛着淡淡的蟹壳青。

鸿钧一条腿被般弱枕着,支起另一条腿,挡住了泼来的的光。

“小师哥,我困了。”

“那便睡。”鸿钧随意道,“等你醒了,头发就干得差不多了。”

本来一个法术便能解决的,她偏不要,说什么情致,总之拖延练功的理由让你防不胜防。

“我睡不着,你吹笛子哄我。”

“”

你可真行。

鸿钧摸了摸腰,想起自己的笛子折毁在了五阴魔境,便又取出另一样,般弱仰头看着,皱着鼻子,“怎么怪模怪样的”

“这是埙。”

鸿钧善通音律,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打架用得着,能破一些乐律杀招。

他将埙放到唇边,手指灵活弯曲。

他天赋秉异,学什么都很快,哪怕是第一次吹奏牛头埙,也是姿态赏心悦目,曲音含蓄低沉,更有几分清淡飘渺的余韵。

般弱也吵着要玩。

“呜”

活像是被鬼追了半宿,发出的音调惨不忍睹。

鸿钧拧头忍笑,嘴角抽动厉害。

“想笑就笑,有什么好掩饰的”般弱不甘心道,“你等着,我绝对把这一颗牛头炖熟,我就不信这么小的玩意儿我弹丸大王搞不定哪”

“行,弹丸大王最厉害。”

“师哥,我学会了,吹给你听”她又骄傲起来,“就吹,最难的催妆曲”

催妆诗他听过,催妆曲是什么

鸿钧并不打击她,“师哥候着。”

鸿钧就把埙给她带着了,左右是哄小孩的。

“小师哥,我耳朵好像有虫子在飞啊,真讨厌。”

“嗯躺好,给你掏掏。”

后来数万年间,师兄妹再也没有这么闲情逸致的时辰。

他们各自为战,相背而行。

他们奔赴四方,离得越来越远。

玉京山下了雪,万年长冬,积雪经夏不消。

鸿钧用了万法观想。

那结局几乎是注定的,他每向前走一步,她就向后退一步,裙摆浸红了半边天。他偶尔梦到她,眼神陌生凌厉,圆润的软颊生出了锋芒,伸手一捞,是残破血红的天光。

他愈发不爱入睡了。

她一次也没回玉京山,他给她做的青碧撑花,缝的绒线小褂,都没用上。

此时的鸿钧隐隐有些后悔。

后悔他放手太早,小兔崽子一跑就不见踪影,又后悔他严厉太过,养出了这么一个不恋家的孩子,跟着朋友在外头胡吃海喝的,偏偏忘了家里的师哥。他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她明明哥小时候黏着他,跟一块粘糕似的,怎么也甩不脱。

他的灵府渐渐刻了她。

后来相伴万年,她入魔境,心智失守,他也是半推半就的,被自己养大的孩子吃干抹净,酥麻陌生的禁忌感席卷了身体每一处。

谁能不爱这么一个热烈甜蜜的粘豆包

皮儿热烘烘的,你掰开来,沙沙软软的红豆挟着热雾,沾得满手都是,香气浓烈,钻得你头皮发麻。

她的笑声跟撒娇无处不在。

他分明有这么一个年轻活泼的道侣,却守了七八万年的活寡,但鸿钧老祖又是要面子的,哪里张得了嘴,说长夜漫漫,老祖寂寞,你别在外头花天酒地,回家陪师哥安枕

说不出口的。

他只好收了几个弟子,分散自己的心神,免得自己太过牵挂。

世间的羁绊都是如此,缘聚缘散,他不该看得太重,反受其累。

有一回通天看见他在给一件旧旧的小衣缝花,手法细巧熟练,直言师尊有当贤妻良母的潜质。

他指尖绕着丝线,怔了半天。

贤妻良母

他以前会这样吗

以前的鸿钧会这样吗

应是不会的。

从前的鸿钧只有他的大道,证道成圣是他唯一的目标。他在不知不觉中,回应了道雪声的真名,冷硬的性情竟然也掺杂了一些纤细敏感。很奇怪,很莫名,但他并不抗拒,而是纵容了这一处织错的针脚。

它错得很自然,仿佛天意如此。

道雪声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