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的弹丸大王半死不活,她耍赖躺到自家师兄的腿上,并且一躺不起。
“起来。”
“不起,我被采阴补阳了,我死了,替我收尸”
馋猫蹬着腿,脚趾松开,脚心懒洋洋晒着日光,金镯偶尔晃出一点碎声。
鸿钧瞥她,“你说你渴的。”
“反正我不管,你就欺负我。”她支起脑袋,他腿边咕噜噜地滚动,像一颗滚汤煮开里的跳丸。
鸿钧把她拨正,从颈后抽出了湿发,一缕缕铺开。淌过了温软的山水,他也松散得不成体统,漆黑肃穆的道袍松松垮垮披在肩头,半边还坠了下去,连往常必备的鞋袜也接连失踪,裤脚随意搂了一搂,踝骨细突,脚掌瘦硬,肌肤泛着淡淡的蟹壳青。
鸿钧一条腿被般弱枕着,支起另一条腿,挡住了泼来的的光。
“小师哥,我困了。”
“那便睡。”鸿钧随意道,“等你醒了,头发就干得差不多了。”
本来一个法术便能解决的,她偏不要,说什么情致,总之拖延练功的理由让你防不胜防。
“我睡不着,你吹笛子哄我。”
“”
你可真行。
鸿钧摸了摸腰,想起自己的笛子折毁在了五阴魔境,便又取出另一样,般弱仰头看着,皱着鼻子,“怎么怪模怪样的”
“这是埙。”
鸿钧善通音律,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打架用得着,能破一些乐律杀招。
他将埙放到唇边,手指灵活弯曲。
他天赋秉异,学什么都很快,哪怕是第一次吹奏牛头埙,也是姿态赏心悦目,曲音含蓄低沉,更有几分清淡飘渺的余韵。
般弱也吵着要玩。
“呜”
活像是被鬼追了半宿,发出的音调惨不忍睹。
鸿钧拧头忍笑,嘴角抽动厉害。
“想笑就笑,有什么好掩饰的”般弱不甘心道,“你等着,我绝对把这一颗牛头炖熟,我就不信这么小的玩意儿我弹丸大王搞不定哪”
“行,弹丸大王最厉害。”
“师哥,我学会了,吹给你听”她又骄傲起来,“就吹,最难的催妆曲”
催妆诗他听过,催妆曲是什么
鸿钧并不打击她,“师哥候着。”
鸿钧就把埙给她带着了,左右是哄小孩的。
“小师哥,我耳朵好像有虫子在飞啊,真讨厌。”
“嗯躺好,给你掏掏。”
后来数万年间,师兄妹再也没有这么闲情逸致的时辰。
他们各自为战,相背而行。
他们奔赴四方,离得越来越远。
玉京山下了雪,万年长冬,积雪经夏不消。
鸿钧用了万法观想。
那结局几乎是注定的,他每向前走一步,她就向后退一步,裙摆浸红了半边天。他偶尔梦到她,眼神陌生凌厉,圆润的软颊生出了锋芒,伸手一捞,是残破血红的天光。
他愈发不爱入睡了。
她一次也没回玉京山,他给她做的青碧撑花,缝的绒线小褂,都没用上。
此时的鸿钧隐隐有些后悔。
后悔他放手太早,小兔崽子一跑就不见踪影,又后悔他严厉太过,养出了这么一个不恋家的孩子,跟着朋友在外头胡吃海喝的,偏偏忘了家里的师哥。他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她明明哥小时候黏着他,跟一块粘糕似的,怎么也甩不脱。
他的灵府渐渐刻了她。
后来相伴万年,她入魔境,心智失守,他也是半推半就的,被自己养大的孩子吃干抹净,酥麻陌生的禁忌感席卷了身体每一处。
谁能不爱这么一个热烈甜蜜的粘豆包
皮儿热烘烘的,你掰开来,沙沙软软的红豆挟着热雾,沾得满手都是,香气浓烈,钻得你头皮发麻。
她的笑声跟撒娇无处不在。
他分明有这么一个年轻活泼的道侣,却守了七八万年的活寡,但鸿钧老祖又是要面子的,哪里张得了嘴,说长夜漫漫,老祖寂寞,你别在外头花天酒地,回家陪师哥安枕
说不出口的。
他只好收了几个弟子,分散自己的心神,免得自己太过牵挂。
世间的羁绊都是如此,缘聚缘散,他不该看得太重,反受其累。
有一回通天看见他在给一件旧旧的小衣缝花,手法细巧熟练,直言师尊有当贤妻良母的潜质。
他指尖绕着丝线,怔了半天。
贤妻良母
他以前会这样吗
以前的鸿钧会这样吗
应是不会的。
从前的鸿钧只有他的大道,证道成圣是他唯一的目标。他在不知不觉中,回应了道雪声的真名,冷硬的性情竟然也掺杂了一些纤细敏感。很奇怪,很莫名,但他并不抗拒,而是纵容了这一处织错的针脚。
它错得很自然,仿佛天意如此。
道雪声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