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一路走走停停,经历了盗匪、饥饿、瘟疫,历时两年多才走到了津阳道。
不断有人中途离开,不断有人沿途定居,到津阳道之时,只剩下女人,和稍大的儿子小武了。
女人患了疟疾,本不严重,又交杂感染了津阳独有的一种流行病,很快就不行了。
他们栖身在城外的破败茅草屋里,原来母子二人还依偎着畅想过未来勤劳、贫苦却满足的生活,然而一切,好似成了泡影。
小武人小,替人洗衣服,手洗得皮都烂完了,才攒够了钱,延请了城里的大夫。
大夫抓了药,说这病不难治,只是需要一味药,名叫黄岳子。
这是只在津阳道千绝山附近才长的一种植物,只在春夏才开花,新鲜花蕊便是那味药。开时漫山遍野都是,只是如今已经入秋了,只在部分药房的后花园里或许还有培植。
“大夫,您家药房,有吗”小武忐忑问道。
“没啦,太守家的千金也感染了,我家的药全被他家下人收走了。”大夫安慰他,“小子你且宽心,黄岑子命贱,到处都能买到。”
小武闻言,腼腆地笑了,连连言谢。
可事不遂人愿,小武跑遍了整个津阳城的药店,那些药店私藏的黄岳子竟都被太守府收走。
开始一两家的时候,他还给自己打气,说下一家一定有。
行至中途,他已面目苍白。
直至最后一家走完,小小的孩子连路也走不稳了。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他一路打听,才找到了津阳道太守府。
这是他见过最气派的高门大院,漆红的广亮大门有他三十个人那么宽,门口两座石狮子惟妙惟肖。
他摸了一把自己怀里的几枚铜板,颤着脚走上了台阶。
“哪里来的脏乞丐,来太守府门口行乞”那看门的皂吏见了,大呵过来。
小武弱声弱气道,“小的不是乞丐,小的想买药,买黄岳子给小的娘亲。”
“求求门房大人,替小的通报大小姐房里的一声可好”他从未跪过人,却连连作揖,卑微到了尘土里。
那门房只以为这小乞丐来要钱碰瓷,哪里肯听他说了什么,狠起一脚把小孩踹了个老远。
那一脚正中心窝,小武大痛,趴在地上当即吐了一口血。
他挣扎了几下,蜷曲着四肢爬起来,他不能倒下去,阿娘还等着他的药呢。
他走不动了,只能爬过去,嘴角挂着讨好的笑,“门房大人,我真的有钱,我不是乞丐我阿娘病了,救命的药都被大小姐房里人买走了”
“我只想”话还没说完,在坚硬的皂靴无情地碾过他满是烂皮的手指,“啊啊啊我我只想买点药救救我娘亲”
月亮好大,孤独地悬挂夜空,女人躺在稻草铺就的床上,望着草屋外的那轮明月,“小武,你怎么不进来啊
她虚弱地叫唤他。
“娘,我想在外面看看月亮。”小武慢慢地解释。
他不敢让女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
手指被碾得血肉模糊,肋骨估计也断了两根,脚一瘸一拐,连挣的买药钱也被那门房给抢走了
他不敢哭,也不敢喊一声疼,连他也倒下去,那阿娘还怎么办
第二日天没亮,坚强的男孩子给昏迷的娘亲掖好被子,又出去了。
他是爬着进的城,爬得膝盖也磨破了,蹲在太守府偏门,等着有人来倒药渣。
也是上天怜悯他,他蹲的这个偏门,恰好靠近大小姐澹台灵犀的院子。有下人端了一大盆药渣,倾倒在门外的臭水沟里。
他待那人走了,跳进臭水沟里,一点一点地掏。
那药渣真多啊,明明大夫说过,仅仅一钱新鲜的黄岳花蕊,就能够救一人的命。可那仆人一倒就是五六斤的药渣,澹台家的大小姐是多金贵的一个人儿啊,救一个人要用到救几千上万人命的药。
可药渣是药渣,药是药,黄岳子的药性只有新鲜的花蕊才发挥,无论小武兜回多少药渣,也阻挡不了娘亲在他的怀里,一点一点断了气息。
娘走的时候,是夜里,外面依旧挂着冰凉的月亮。。
“小武”她干枯的手握住小武,那张横亘巨大疤痕的脸颊依稀能看得出旧时的清容,“以后,你就要好好照顾自己了”
“不小武还不能还不能”小男孩红着眼睛摇头。
他不明白,明明前几日大夫还说阿娘的病不严重,只要找到了那味药那味药就有救的啊
“情情字害人,娘被害了一辈子”那干枯的手,猛地紧握住小武,“你是要回天上的,回上清界,回孤灯宫。”
“答应娘,一生一世都不要不要耽于情爱,它会害死你。”
女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小武连忙点头,“我答应娘,我答应娘”
女人这才放心下来,她艰难地呼了一口气,转头望向那月亮,口中喃喃念道“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
她魔怔住了一般,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