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宿白。
二公子。
燕国百年来最年轻的国相。
皎皎躺在床上,闭上眼,耳边却又浮现出刚才灵鹿说的话。
灵鹿说,他当上国相了,还在燕国各地办学,允许女子也能进书堂学习。
这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燕地重礼尊姓,读书一向是被认为是男子的事情。便是在祈水郡这么个小地方,她幼时想要去学堂里听夫子上课,夫子也不肯通融,还震怒不已,骂她离经叛道。
祈水郡的一个夫子都这么想,王都雍阳的其他人便不会那么想么
燕国百年来最年轻的国相,这是荣誉,也是压力。上至国君士族,下至燕地千万民众,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他当上国相后会做什么。
而他当上国相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办学,让女子也能读书,成为了当年夫子口中的离经叛道之人。
离经叛道。
想到这四个字居然会和二公子那样的人联系到一起,皎皎便忍不住想要笑。可她嘴角刚扯了扯,眼泪却忽然落了下来。
做这样的事情,会有人感谢他吗
不。没有人会感谢他的。
在这个朝生夕死的世界,寻常人活着都艰难,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读书能有什么用,没人会知道他为什么会一意孤行地要让女子也能有读书的权利。
六国的人都把他当笑话看,便是连灵鹿这样的普通女子在听到这事后,也把它当做趣闻,说他是个奇怪的人。
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支持他,可他还是做了。
皎皎用手合住眼,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她无声哽咽。
对皎皎来说,崔宿白一直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形象存在的。
五岁那年,是他救下她们母女,让她们不再居无定所,在祈水郡过了许多年安稳幸福的日子。后来她去学堂偷听夫子念书,被夫子拎到他面前,也是他护住了她,知道她想读书的原因后,不仅没耻笑她,反而是当了她那么多年的便宜先生,教她读书认字。
他为什么要办女子也能读书的学堂
或许他是觉得,如果在他看不到帮不到的地方,还有别的姑娘像皎皎一样想要读书,至少她们不必像她当年那么辛苦,也不必像她当年一样被嘲笑被辱骂。
如果这世上,还有其他皎皎。
他也许以为,她已经死了。
会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个。
皎皎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再一次想,一定要撑下去,和越鲥一起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然后告诉那些人,她还活着。
虽然过得艰难,也吃了很多苦,但她还是活下来了。
临近除夕,窈娘终于解除了皎皎的禁足令,书童的角色没了,窈娘让女师傅新排了一出戏。在新戏里,她的词更多,出场的时间更长,可皎皎却喜悦不起来。
她不爱唱戏,她只是想和越鲥在同一个戏台上。
新戏的词与以前也大不一样。
女师傅很奇怪“之前还觉得你在女儿戏上有天赋,很多字眼都咬得很好,怎么最近几日的进度不比以前”
面对女师傅不解的表情,皎皎道“也许是您以前高看我了。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天赋。”
以前大家觉得她有天赋,不过是因为书童的那几句词都是由着越鲥在那暴雨狂风的几日,带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学的。
越人的戏,当然是越人才知道怎么唱。
西楼比以前更没人气。
以前时不时会扔点东西下来,偶尔也会传来哭声,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寂静得像是里面没有活人。
西楼彻底从一座牢笼变为一座坟墓。
皎皎每次经过西楼,会习惯性地往上看一眼。
但现在越鲥不扔东西了,她自然见不到他的人。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右耳的耳鸣还严重不严重,晚上的觉又睡得好不好。
皎皎这样想。
除夕前三天,窈娘放了所有姑娘的假。
灵鹿带着皎皎,与其他姑娘一起在院子里挂灯笼、贴福字。大家都很有热情,嘻嘻哈哈把整个极乐坊都贴上了福字,就连红藕的厨房都没有被她们放过。
在厨房里贴完红字,大家团团围住红藕,七嘴八舌地说着除夕想要吃的饭菜。
这么多姑娘一起说话,红藕听不过来,很快就被烦得捂住耳朵,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吃什么都听我的。”
过年要穿新衣,窈娘为每一个人都订做了新衣和新的首饰。
傍晚的时候,姑娘们提前穿了新衣,约好晚上在来星楼一聚。都是年轻姑娘,没有忧愁,除夕明明还没到,却硬生生过出了除夕的感觉。
被灵鹿和灵蝉拉着,皎皎一同去了。
到了后她才发现极乐坊的姑娘们多放纵。个个载歌载舞,美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不到一会儿就倒成一片。
屋子里的酒气弥漫,皎皎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