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宅子出来，张闻就瞧见了马路对面的温媛。

她蹲在路边，双手撑在地上，原本那一头漂亮的大波浪，此刻也变得乱糟糟的，张闻知道，温华权那一下子，肯定会出问题。

他皱眉，迅速穿过马路，走到了温媛身边，直接伸手打算把她扶起来，却被温媛一巴掌挥走了。

虽然流了血，这小妮子力气也不小，直接把张闻的手臂打出个红印子来。

说实在的，张闻不是个温柔性子，但也好脾气道，“小姑奶奶，你讲点理，这一棍子下来，不立马去医院，等会儿脑震荡了我可不管。”

温媛跪在地上，头抬不起来，只回了句，“也不需要你管。”

张闻气笑了。

他头一次这么伏低做小的当好人，人家还不领情，要不是看伤势严重，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张闻直接伸出手臂，还双手握拳打算把温媛抱起来，边使劲边说，“老子这二十多年就没绅士过，这次你占便宜了。”

他混迹夜场，到处爱揩油，遇上温媛，还是第一次讲究绅士风度。

结果还没抱起来呢，温媛就脱了高跟鞋，直接往他背上砸，完了还不够尽兴，骂道，“你个臭流氓！吃大便去吧！”

这句脏话，是咱们温小姐从小会的。

二十年过去了，她还是只会这么几句，张闻觉得挺逗的，现在哪个爱玩的小姑娘不会说点脏话？倒是这个男模店老板娘，说脏话都显得干净。

他站在一旁，刚打算说点什么，温媛却突然抬了抬头，问他，“热闹看够了么，你可以滚了吗？”

张闻一怔，顿在了原地。

这个场景，一下子把他拉回了许多年前——

温家正在闹婚变那阵子。

住在大院里的孩子，都知道，温家父母关系不好，动辄就能听到劈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再接着，就是温华权怒气滔天的离开宅子，然后三天半个月都不回家。

林洁在里面哭的声音，他们也偶尔听过。

张闻小时候就听长辈说，林洁每晚每晚哭，那声音跟哑了嗓子的戏子似的，听着瘆人，魂都被她唱没了。

后来过了几天，林洁出门办事的时候，路过的人都吓了一跳。

她实在是老的太快了。

也就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而已，头发就变得花白，眼眶都凹陷了下去，整张脸苦大仇深的，像是做了丧事。

世人喜欢爱屋及乌，但更喜欢的，是落井下石。

总之，张闻记得，那会儿没几个爱林洁的，因为林洁风光的时候为人就极其高傲，清冷，对谁总是不屑一顾的。

后来林洁成了那样，街坊邻居也都来踩上一脚。

除了这些，她们更喜欢奚落林洁那唯一的女儿，小温媛。

温媛打小就长得漂亮，皮肤又白眼睛又大，谁看了都会觉得喜欢，但她妈妈是林洁，这倒成了讨厌她最好的理由。

小孩子的恶，是没有分寸的。

张闻记得，那会儿没几个小孩愿意跟温媛接触，包括他，虽然觉得小温媛可爱，但也不乐意跟她玩，甚至带着一群人孤立她。

每次温家吵架，他们就会围着温媛喊，“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灾星，扫把星，拖油瓶，这类的词，他们都形容过温媛，看谁能把温媛逼哭，是他们最擅长玩的游戏。

老宅子外，张闻望着自己的手，突然觉得肮脏。

他猛地收回手，连碰一下温媛都不敢，他缩紧五指，声线僵硬地说道，“我现在去给你叫救护车，你先别着……”

“得了吧，”温媛打断道，“我还没残废到需要你的假惺惺才能活着。”

她很早前就没有朋友。

现在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