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人人以为我只为预防春汛而来,不曾想我要查账,便容易露出马脚。我自安排春汛事宜,你要弄清账目,明白么?”陆安澜道。
“好。”谢如冰点头。
交待完这一番话,两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谢如冰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父亲,心绪激动。陆安澜则在想,谢明时究竟该如何处置。
若是置之不理,恐怕谢如冰就算重回了陆府,也对他没甚好脸色。倒不如放在手里,略加照顾,谢如冰就会乖顺听话。
到达郊外河道衙门,已是半夜。夜色浓重,河道陈督工得了消息,诚惶诚恐地候在门口处。
“大人深夜来访,真是蓬荜生辉!”陈督工是个干瘦的老头子,一双小眼睛,两撇山羊胡,看着年过半百。
“陈大人不必多礼。连日大雨,我怕堤坝出了问题,先过来看看。如今堤坝加固得怎样了,可有什么难处,你一一告诉我。”陆安澜道。
陈督工把两人迎入堂内,就要开始倒苦水。
陆安澜喝了一口热茶,道“我听说罪臣谢明时在你这里服役?”
“是……”
“把他请出来吧。有些事情,我需要找他了解情况。”
谢如冰双手紧紧抓着座椅扶手,看着陈督工。
“这……”陈督工有些为难,道,“谢明时突患时疫,只怕是起不了身。”
陆安澜挑眉,道“哦?竟有此事?罢了,那带我过去。”
武德帝发配谢明时做苦役之时,并未禁止他人探看,何况是枢密使的要求。陈督工忙带路,很快到了一处低矮的房屋,站在门口道“他就在此处。因染时疫,独自居住。”
陆安澜还未说话,谢如冰便抢先两步,推门而入。
陈督工微微吃惊,此人这般大胆?再看陆大人,也是听之任之。当下留了个心眼,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门口候着。
小屋浅窄,黑漆漆一片,谢如冰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谁知,她刚刚把手中的灯笼放在桌上,就听见床上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和被子翻转的??声,一道浑厚略为沙哑的声音响起“是谁?”
谢如冰手一颤,忙朝床前走了过去,道“爹爹,是我。”
火光昏暗,谢如冰只见谢明时坐了起来,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冰儿?!你怎的来此了?二郎呢?”谢明时连声问道,语气之中,又惊又喜。
谢如冰跪在榻前,声音哽咽,道“是安澜哥哥带我来的。爹爹,我好想你!”
说罢,伏在谢明时的膝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前世的惨死,今生的磨砺,两世为人的侥幸,再见父亲的喜悦……种种情绪交织,谢如冰如何忍得住?泪如雨下。
谢明时伸手抚了抚谢如冰的头发,厚实的大掌叫人安心“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挂念,也不必担心。回去好生照看二郎。”
谢如冰抬起头来,含泪点头。此时,她适应了屋内的光线,看到谢明时清瘦的脸,比从前在京时消瘦了许多,一时心酸,刚止住的泪又忍不住再次流了下来。
“冰儿,怎的又哭了?爹爹见到你,很是开心。”谢明时温声宽慰道。
谢如冰连忙拭泪“爹爹,听说您生病了,可好了?”
谢明时点头,道“好多了,不是什么大事。年纪大了,少不得偶尔生病。”顿了一下,又问道“安澜也来了么?”
“是的。”谢如冰回头,就见站在门边,似乎并无入内之意。
“安澜,你来了?可进来一叙?”谢明时咳嗽两声,问道。
陆安澜似乎犹豫了一下,但终是走上前几步,立在床边。
谢明时叹息一声,道“不曾想竟还是多亏你的帮忙。多谢了。”
对于陆安澜这个学生,谢明时感情十分复杂。他曾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却也是自己朝堂上的敌人。
谢明时主张仁义治天下,而陆安澜却明显倾向于武功治天下,否则就不会投笔从戎,更不会亲自指挥大军灭了蜀国与吴越。
“老师客气了。冰儿如今是陛下钦点的集雅女学的夫子,想要帮助她的人不知凡几。”陆安澜答道,语气平平。
这也是谢明时不解之处。陆安澜从前对他虽恭敬有加,但也隐隐带有孺慕之情。然而,最近几年却是淡漠了不少,甚少私下往来了。
谢明时待要发问,陆安澜却已道“天已经晚了,老师还要休息,明日再来也不迟。”
陆安澜并不想与谢明时共处一室太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直接问他当年事情的真相。若是发问,打草惊蛇,幕后真相便永远查不出来了。
谢如冰见父亲安好,心中石头落地,虽然不舍,却也只得起身道“爹爹,您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
谢明时颔首,拍拍她的手背,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