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继续赶路,天公不负人意,雨过天晴,惠风和畅。
大楼帝国七十二封国,我们自出须臾境以来,已经路过七个,第三天中午我们抵达楼垦国王都雁城。
这个民风开放的雁城,带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又惊又吓。我以前只听妖怪们说过人界有青楼,道是什么温柔富贵乡,男人女人的销金窟,可我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南馆。
合欢热情得不得了,说我们好不容易远道而来,他定要做个合格的东道主,请我们去快活一回。“人界销金窟,富贵温柔乡啊……”
我自以为他说的是青楼,暗想至知肯定会喜欢,等到那儿之后他就可以尽情地调戏姑娘。但若是早一步知道合欢会带我们去南馆,就是打死至知我也不敢去。人界之光怪陆离,已穷极我所能想象的极限。
到地儿之后一进门,就闻丝竹之声,茶香沁人,与外面的喧嚣市井仿佛两个天地。我没看到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只看到清一色的男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桌,对弈正酣,有持黑白子的围棋,投著的博棋,大开大合的战棋,以及各种各样我见也没见过、认也不认得的玩法儿。
“姑娘呢?怎么不见姑娘?”我其实已经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地方,只是嘴上还要装作无知,以掩饰一番。这样说的时候,我心头还是一颤一颤的,转头去看至知。他一脸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悲壮,小眼神儿也正好颤悠悠地瞟向我。我顿时吓得半个身子都哆嗦起来,警告他道:“老弟啊,我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你可千万别打我的主意,不然不只是你,我也肯定会被你娘打死的。
合欢小弟看起来对这种场合很是游刃有余,招呼我们二妖坐下来,同时招手唤来一个棋官儿。那棋官儿来到近前,却一点儿不客气地推开合欢,端坐下来一边布菜,一边和我寒暄。
“二位公子是第一次来雁城吧?”
我心道这棋官儿说不定是合欢小弟的老相好,于是说话总有顾虑,只好结结巴巴道:“呃……是……”
他递给我一杯茶,我没敢伸手接。他便抬眼风情万种地看我一眼,然后轻轻把茶杯放在我面前,笑说:“那您二位可得小心着点儿,别被合欢公子给带坏,他和他哥可是这雁城里出了名儿的风流公子,一转身就无情。”说罢还嗔怪似的瞟合欢小弟一眼。合欢小弟倒一副很是受用的样子,把棋官儿揽过去顺势灌了他一杯酒。棋官儿便无骨似的倒在他怀里,也没有要再起来的意思。
听罢棋官儿的话,又看到合欢小弟这番做派,我顿时后悔得就差捶胸顿足,心里直呼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
合欢小弟捏捏棋官儿的鼻子,说:“你这双眼睛可真尖,一眼就看出这是我刚交的朋友。”他介绍起我和至知来,“这二位是周公子。”
“我不姓周,姓书。”
听到我这么说,他果然很诧异,问:“你们不是兄弟吗?”于是我把我和至知早就编织好的一番说辞拿出来,解释说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各自跟着娘姓,合欢才恍然大悟。
棋官儿对我俩颔首道:“书公子,周公子。”
我眼睛四处乱瞄,心里打着小鼓,不怎么敢应声儿。
吃完小菜,至知与合欢摆开阵势下战棋,棋官儿就在一旁做起本职工作来,安安静静地伺候着。我不会下棋,就在一旁干看着,但干瞪眼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遂兴致缺缺,寻思着找点儿别的什么事情做。
我站起身跟他们打个招呼,说:“我到别处转转。”至知和合欢小弟都没理我,我心知至知已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这会儿也许心猿意马,没工夫搭理我。倒是棋官儿抬眼看我一眼,若有若无现出点儿媚态来,宠我抿嘴一笑。我初见世面,哪儿招架得住他这般撩拨,为避免再待下去误入歧途,赶紧掩了面狼狈逃离。
一块厚重的门帘隔绝市井喧嚣,白天青楼南馆做的都是清水生意,听听琴,赏赏舞,下下棋,聊聊天儿,跟寻常艺坊倒是没什么两样。这里九重楼阁,人却不多,我一路爬到九楼,也没见着几个人,当然也没有看见或者听见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香艳场景。
九楼天顶中空,阳光直射进来,映照得四周一片青绿。四围有栅栏,站在这里望向远山,只见一片淡青绿色,巍峨连绵。近处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车马行急,是一种须臾境里少有的热闹景象。
从这里望出去的东南方向有江湖人士打架,在人家房顶上腾挪跳转。其中有一个不小心踢落几块琉璃瓦,砸到路面上碎了一地,引起下面的人群一阵儿骚动,有不知情的还仰着脖子指着上面骂。
我没听清楚骂的是什么,但却忽然想起那日侠女买折扇的情景来。那一抹凭空腾起的火焰,幽蓝幽蓝的,好像随时要摄人心魄,隐隐牵动着我的心念。我闭上眼,集中十二万分的精神,心里想着那几片碎瓦,静默之后,再睁开——在人群的再一次骚动中,一块黄色琉璃瓦违背常理地飞上屋檐,盖在它原来的地方,定睛一看,已完好如初。像怕被人看见是谁在捣鬼似的,我心虚地掉头下楼。
至知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