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陷入黑甜,我从山腰的小妖怪嘴里打听来一件大事,差点儿刷新我的世界观。
小妖怪说,万年轮回,指的是每一万年一次的鬼门关大开,届时鬼界的鬼会跑出来祸害人妖两界,当然,其他诸如飞禽走兽、湖河龙族……凡世间九百九十九种生灵,无一能幸免于祸。每一万年都会有这样的除妖人来这里问这个问题,老树妖每一万年每一次都只说这八个字。
我有一点儿纳闷儿,据我说知,妖怪界寿命最长的妖怪是住在地底的伏地妖,但也不过只能活九千九百九十九年。这样一来,就没有妖怪曾经经历过上一次的万年轮回,那么这小妖怪怎么就那么肯定真有其事呢?况且我以前闲来无事偷听他们唠嗑儿解闷儿,怎么从来都没有听到儿半点儿风声?
这小妖怪告诉我,这是山腰白虎一家的儿子说的。喔——至知嘛,我明白。但这小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再见到至知时已经是七天之后,此时大半个须臾境都已经传开这个所谓的“万年浩劫”的消息。鬼门大开,妖界浩劫,被好事的小妖怪们你一句我一句,渲染得跟亲眼见过似的,届时整个妖界将暗无天日、惨无妖道,最后妖怪们推出一个宏大的结论——妖怪要走到头了!不过到底没有切肤之痛,妖怪们把这浩劫挂在嘴上,当成精彩的传奇故事一般反复咀嚼,百听不厌。
我变作阳身,招摇过市,在半道儿上截住至知。他在这个模样的我面前要老实不少,我甚欣慰。
要说缠妖,我也是有一套的,但凡我要想知道什么,不从他嘴巴里套出来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至知禁不住我纠缠,很快便举手投降。“你离我远一点儿,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他本来还苦着一张脸求饶,突然就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嘴一扁,差点儿要哭出来。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他娘青藤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正交抱着手立在那儿,眼神颇为复杂地看着我。我确信她是看着我的。
我跟这青藤其实并不熟。在须臾境里,我就熟识一个至知,其他妖怪甚至都不算认识。
在妖怪界,有这么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你若不变幻真身,只是以本体彼此哼哼唧唧吼吼嗷嗷几声儿,就表示你不想与此妖相识;若要相识,则须以真身示妖,并且“郑重”地相互告知妖名儿,这关乎妖与妖之间的信任。
不过当然,这也只能算一条老套规矩,现在很多妖怪就不那么矜持,丝毫不摆花架子,譬如至知,我原本不想认识他,是他逼我现出真身的。
看着至知那难看至极的脸色,我心想,这青藤莫非是个悍妇?不然儿子何至于怕娘怕成这样儿?此时我并不知道至知不久前刚被他娘吊过三天。
“这位小兄弟是……”青藤问。
我抱手一揖,不卑不亢道:“在下与令公子,乃至交好友。”
青藤竟好似痛心疾首似的,深深地看她儿子一眼,嘴唇略微翕动,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就一甩袖子,走了。
我看向至知,问:“你娘……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至知打着哈哈装糊涂:“啊哈哈、哈哈……这个嘛……这个……哈哈……”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我不跟他计较这个,只叫他解释解释万年浩劫的事儿,他这倒老老实实交待起来。
“当初天公造物的时候,造完日月星辰、山川河湖、草木鸟兽,凡此种种,再造出九百九十九种生灵,一为人,二为妖,三龙四鲛五麒麟,六凤凰,七罗刹,八魑九魅跟魍魉……”他还是知道卖弄可耻,见好就收,“反正最后生灵万物造完,天公却还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于是就造出鬼?”
“聪明!”他一高兴,伸手要来拍我头,怎奈男男授受不亲,只好讪讪地收回去。
他一本正经地说:“鬼住在鬼界,与生灵界相隔绝,所以通常也把他们叫做死灵,只有一万年一次的鬼门大开他们才能出来。到时候,妖怪界血流成河,人间界流血漂橹,世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他总结道,“很惨!”
我被这两个字深深地吓住,深吸一口气,严肃地问他:“天公是不是闲得无聊,才搞这样的恶作剧?”
至知神气地一笑:“呵——天公自有天公的考虑……”
我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打算卖关子了,于是回他一个冷笑:“哦?是吗?
“呃……嗯——这个,我其实并不很清楚但若要细想的话也很——简单!”
“这怎么说?”
“你看啊,”他说,“安逸只会滋生懒惰、贪欲、狭隘和偏见,这个世界需要一根鞭子,时不时地抽打一下,知道皮开肉绽的痛才知道不痛不痒的幸福,知道修罗炼狱的残酷,才知道世俗烟火的可贵,你说是也不是?”
我认真想了想他的话,说:“不是。”至知有如被噎住,我趁势继续说,“天公造物,竟然不是要生灵们来享福的,而是要来受苦的,那还造出世间万物干什么?大家和和气气,一睁眼,一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