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没有吃成牛老二家的落名宴,至知走后我就回到窝里继续补觉,结果忘记让老树妖叫我,一觉补到三日后,浑不知天何时昏,地何时暗,何时日月星辰打天幕上路过,如果不是被一群妖怪吵醒,我可能还要再睡过几个日头。
这天,一群妖怪果真闹上须臾峰来,我也因此得见至知口中的除妖人。
我对这个名号其实颇为反感,妖怪又不是杂草,非得除什么除?
这人被捆妖绳五花大绑——所谓“捆妖绳”,就是说被用这绳子捆住的,就算是妖怪也挣不开,更何况区区一个除妖人呢?他若道行够深,自损八百也能挣开,但若他真有那样的本事,就没可能被捉住。估计妖怪们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当这人挣脱捆妖绳,并且看起来还毫发无损的时候,所有的妖怪都不禁瞪大眼睛,但现在没有一个妖敢上前擒他。
须臾峰见不得任何戾气——这是千万年传下来的一条死规矩,所谓“死规矩”,就是明知道没什么道理但就是不能改的规矩,这一点妖怪们都知道。他们虽然都不清楚这么一条古怪的规矩到底是怎么来的,但仍然没有一个妖怪敢违背。
除妖人向着老树妖面门儿施施然行个抱拳礼,声音铿锵有力,庙老钟洪:“一朽此来须臾之巅,只求与树祖一战。如若在下侥幸得胜,求树祖赐一个‘先知’。”
这话一落,须臾峰顶顿时嘘声一片,都道这人太狂妄,竟敢邀战树祖耆宿。我暗自撇撇嘴,想的却不是他狂妄,而是他欺负妖。
自我认识老树妖以来,它就一直是这个本体模样,从前听它言语里透露过似乎因为什么禁忌,它根本变不出真身来。且就算变出来,也是小老头儿一个,战力属于五渣,连三岁小屁妖儿都推得倒它,更不用说眼前这个貌似很厉害的除妖人。
老树妖活是活得久,世间生灵都以为它妖力无匹,战力超群,然而我却知道,它根本就不会打架,所以这人不是明摆着欺负妖嘛。
估计老树妖这会儿头脑又不灵光起来,许久没有答话。除妖人也许以为它在搞什么神秘,为显示自己一战的决心,把刚才那话一字不漏地重述,一遍接一遍,大有老树妖不应,他就一直没完没了说下去的架势。
我听得很烦,心知老树妖无论如何也不会应他的战,于是跳出来,仰头做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来,我想如果我有尾巴的话,此时尾巴一定能够翘到天上去。我斜睨他,说:“耆宿是不会应战的,你要求它一个‘先知’,可以先去寻三样东西,寻到后再来这里找它。”
“哪三样东西?”
这“三样东西”本来就是我随口胡诌的,一心要让他得寻无望,好趁早了断这份念想,离开须臾境。于是,我搜肠刮肚,挑出三样我以为根本就找不到的东西,故作神秘地一笑,说:“这三样东西,其一,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阳刻至阳之地生的无根之火一朵,二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至阴之地落下的无根之水一滴,这三嘛……”
我前面说的一长串话应当颇有震慑力,妖怪们一个个的都惊得皮僵肉滞,除妖人盯着我倒像是若有所思。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不会真有吧?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这至阳火与至阴水,在世上每九百九十九年才交替出现一次,且一瞬即逝,哪儿有那么容易采到?不过为确保万无一失,这第三个我可得好好儿斟酌斟酌……
“至于这第三样东西,”我说,“就是你心头千滴血,你当给还是不给?”
妖怪们是没见过我这般模样的——我从来都少在妖前以真身出现,于是他们对于现在的我没有从前对于须臾峰顶那只小妖怪的怜惜之情,一个个的都对我斜眉吊眼儿,但或许是碍于除妖人在这里,不好当面质问我:“你是哪儿蹦出来的妖怪?”
我已料定这人绝对拿不出这三样东西来,正准备拂袖而去,钻到云海里面避避风头,再以本体的形态跑回来。怎料那人一个错步挡住我去路,倒像有大义赴死的决绝,说:“小兄弟说的至阳火和至阴水,一朽确实没有,但我知道哪里有。只需给我三个月时间,在下定将此二至宝双手奉上。”
“那你的心头血呢?为求一个‘先知’,你连命都可以舍弃吗?就算你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但没命享受,又有什么用呢?”我质问他。对于我来说,是不相信有人能够做到第三条的。
这除妖人捻须摇头,面不改色:“非也,非也。一朽所求,非为一己私欲,实乃天地大义。一朽一条命,贱若浮尘,哪儿及得上世间大义?”
这个人简直就是疯子。什么一己私欲,什么天地大义,于我全然不知所云。天地大义有什么用,天地大义能当饭吃啊?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但从来没想过要抹脖子自杀。天公赋予生灵以性命,必然都有它的道理,哪儿能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轻易舍弃不要呢?我看他简直糊涂至极!
我伸手捏诀,化叶成刀,扔到他脚下:“那好,你先证明给我看!”
他把刀插进胸膛里时,大大小小的妖怪们无一例外都不掩饰讶异之情,低声惊呼一片。然而一朽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