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都像是在做梦一样。她竟然能提着剑去杀人!她已忘记她当时想了什么，她只记得前方那些面露恐慌的人一个个地倒在自己面前，鲜血一滴滴地溅在她雪白的衣袂上，她一步步地走进聚义厅，一步步地走向那个坐在宝座上的汉子，只三招，她的剑便刺进他的咽喉。无视厅外拿刀持剑却不敢上前的喽啰，她只是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从那以后，“玉蝶娘子”艾玉莲之名传遍天下，可谁知道她心中的酸楚？所有的牵挂都已失去，茫茫天地，她还能到哪儿去？

“那阵子，我觉得生无可恋。正好那时候，章庆林派了帮中的高手和一些江南武林的人追杀我，美其名曰‘除恶务尽’。我却不知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值得他们如此。我被他们追杀了三年后，自己也烦了，有一次被他们围攻，我干脆放弃反抗，引颈就戮。呵，反正我对这人世也无留恋，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艾玉莲说着，又苦笑起来，“谁知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死也不容易呢。那天，林宁静姐姐恰巧经过，助我打退了敌人，救了我性命。”

艾欣然心道：“原来师父与林前辈是这样认识的。以前师父只是说林前辈怎样怎样好，却对两人的相遇语焉不详。”

“林姐姐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她本是碧霞派这个绵延百年的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可是她师门不幸，她的师妹吴飞雪一直觊觎掌门之位。竟不惜与章庆林勾结，背叛师门。”

艾欣然惊呼了一声，道：“又是与章庆林有关？”

艾玉莲点点头，“那时章庆林还不是黑虎帮的帮主呢，他觊觎碧霞派的武功。所以，他就借吴飞雪的手，将‘软骨散’放在饭食里，一夜之间，碧霞派上上下下只能任人宰割。章庆林拿着刀子，几乎将碧霞派屠杀殆尽。可笑吴飞雪还打着做掌门的如意算盘，恐怕她到死的那一刻也没有想到，她的盟友会第一个杀了她。”

艾欣然胸口一阵阵发凉，只觉人心难测，谁能想到自己的师妹竟会对自己下毒手。

艾玉莲闭上了眼，缓缓道：“章庆林拿到了碧霞派的秘籍，又一把火烧了碧霞宫。那一场大火直烧了一天一夜，碧霞宫几乎化作了灰烬。全派几百名弟子，算上林姐姐只有十一人活了下来。从那天开始，林姐姐心中唯剩下了复兴碧霞和报此血仇两个念头。”

艾欣然道；“碧霞派那么多人被杀，难道就没有人追查凶手？”

艾玉莲道：“自然是有，但查来查去，最后也只是说杀人者是章林。章林此人在那之后便销声匿迹，无人知其下落。虽然后来林姐姐查出章林就是黑虎帮主，但她没有证据，又有谁信。再说，黑虎帮势力越来越大，碧霞派却已没落下去，他又有什么能力与之相抗呢？”

艾欣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碧霞派的遭遇实在比师叔师婶的遭遇还要惨烈百倍。

艾玉莲又道：“林姐姐救了我后，见我日日郁郁不乐，便告诉我，除了我，再也没有人能为师弟报仇，也再没有人会像我一样记着他，所以为了不让残害自己亲人的人永远逍遥于世，所以我无论如何也的活着。好吧，我就这样活着吧。反正我已与那行尸走肉无异，若还能留着一条命为他们报仇，又有什么不好呢？”

“那一年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说他死了，我却一直找不到她的尸首。说他活着，却也见不着他一点行踪。他是那样傲气执拗的人，我根本没法想象，他武功俱废，要情何以堪。”艾玉莲遥望着远处山峦，天将破晓，山间雾气更浓了。她的眼神也迷离起来，口中喃喃道：“你说过的，桃花烂漫时就会回来，可桃花开了二十次了，你为何还不回来？”

艾欣然见她目光散乱，身形摇晃，急忙站起身来，扶住师父，柔声道：“师父你快歇着吧。”艾玉莲本已受伤，又说了一夜伤心往事，心神激荡，只觉头重脚轻，胸口发闷。

艾欣然怕她身子再受损伤，又见天色已现曙光，便将师父扶上床去，为她盖上被子。艾玉莲神智早已迷糊，便合眼睡去。

艾欣然迈步出屋，漫天霞光早已染红天际，美得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可这美太短暂了。是不是所有美到极致的东西都不会长久呢？”艾欣然想着，胸口闷闷的。今夜的每句话她都已铭刻在心、永难忘记。今夜开始，她无忧无虑的世界中也开始有了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