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旧铜钱,合在掌心儿里,眯缝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也听不清念叨的是啥。嚰叨完了,把铜钱桌子上扔了六回,有拿笔在纸上画出一个六个横道儿的卦象。”我实在忍不住了,叫道:”妈!您怎么知道是’卦象’?用词儿够专业的!”母亲白了我一眼:”娘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解放以前,摆摊算命的妈见过的多了。妈还知道那六个横道儿里头,断开的叫阳爻,没断开的叫阴爻。”我戏谑道:”哎哟哟,我的妈耶!没看出来,合着您早就是封建迷信的脑袋瓜子了,早就中了这么深的封建流毒了!”母亲冲哥哥叫道:”再这么着我真不说了啊!老有人在旁边捣乱——这通讨厌劲儿的!”哥哥也朝我声色俱厉地吼道:”别说了!妈说这么重要的事你还老打岔!”又趁着母亲错眼神的功夫对着我眨眨眼睛。我心领神会,闭口不言了。不想母亲心细如发,眼里不揉沙子,发现了哥哥和我直径的”猫腻”,指着哥哥笑道:”敢情你最不是好东西。今天我先把事儿说完。过后再收拾你们俩——我接着说啊,谁都别捣乱了。老山羊又在每个爻旁边写下什么父母,子孙,妻财,官鬼,兄弟……”我心想:”老山羊够能忽悠的,算个丢手枪还牵父连母,拉兄扯弟的个,这不是八杆子打不着,风马牛不相及,驴唇不对马嘴吗?本来是算我爷爷手枪的事,抓我爷爷的时候,我奶奶,姑姑也在场,应该写’爷爷,奶奶,姑姑’才对。更有甚者,连’鬼’字都出来了,还不是纯纯粹粹,地地道道,正牌的封建迷信!这要不是给我们家掐算,我真想告密去。”但我终于强行忍住,没再说话。这时母亲的话又一句句传入耳中:”老山羊又写了些青龙,朱雀,勾陈,螣蛇,白虎,玄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又想到:”这回写得倒靠点谱。朱雀,说白了就是红色的麻雀,虽然我平常只见过灰色的,毕竟和后面的蛇,虎都是实实在在的动物呀。哎哟,不好!大事不妙!蛇,虎都是凶猛毒恶之物,爷爷的手枪遇着它们岂非不祥之兆!”
果不其然,只听母亲说道:”老山羊写完,一边看着卦象,一边掐指推算。他的眉毛越皱越紧。妈心里那时候真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老山羊算了一阵儿,提笔写下了几句话,说是:”村之西边,少水多山,蛇虎猖狂,只在此间,若欲找到,跟紧神仙。”
我忍不住冲口而出:”不怎么样!”母亲瞪了我一眼:”你敢说老山羊算得不怎么样?”我冷笑了两声:”就冲老山羊写的这首破诗,就知道他的水平不咋地。让人看了似懂非懂,最好一点儿不懂,甚至好几个字儿不认得,那才是好诗呢。就跟书法家写的作品似的,本来写的繁体字就不好认,人家再龙飞凤舞,七连八转这么几哗啦,保管人一个字都认不出来。那才是高水平呢!水平高的东西都得是让人懵懵懂懂,完全不懂,那才显得高深莫测呢!我也看见过街上算命的,人家的断语也全是诗,保证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一细问,算命的个顶个做出神秘莫测的表情,眯缝着眼睛,说天机不可泄露。人家那才是行家高手呢!哪有像老山羊这么直白的。”
哥哥说:”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招儿。管他直白不直白呢。就是照着他算的没找着,爸爸和妈也就安心了。”我只能点头称是,沉默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