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羊算卦

我截住母亲的话：”这些事你都嚰叨过多少遍了，您快说正事吧！老山羊到底怎么算的？”

母亲缓了口气，说：”你们俩都知道老山羊懂得阴阳八卦，太极五行，信佛信道。为这个，**以来他没少挨批斗，可是他死不改悔，还偷偷摸摸在家里胡琢磨，在村儿里村儿外乱鼓捣。你们别小看老山羊，人家可了不得，道行深了去了，那真是法力无边！我说一件小事你们就知道了。前年他儿子要改街门，老山羊寻死觅活不让改，说门口又两只兔子精守着呢，能防邪祟进家，保全家平安。要是想祸害他们家的人进家，定遭恶报。弄得别人都不敢去他们家了。你们说老山羊多了不得！还听说有一回，红卫兵要抓他去大队交代问题。老山羊一想，去了也得跟别的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一样，给脑袋朝下吊起来，不死也得扒层皮，就跑到一个地方，在自己身边撒了一圈符咒。十几个红卫兵怎么都冲不进去。”

哥哥和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百二十个不相信：”那老山羊不成孙悟空了，他是用金箍喽棒撒的符咒吗？我们在小人书上看过，想当初，齐天大圣孙悟空甩开金箍喽棒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儿，让唐僧，猪八戒，沙和尚躲进圈里，就去找吃的去了。这时候，白骨精来了，想闯进圈去吃唐僧肉，据说吃一口唐僧肉能长生不老。没想刚到圈儿那儿，圈上发出一片金光，形成一道光墙，白骨精怎么都进不了圈里。小人书的名字我们都记着，叫《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我们明白了，是不是老山羊看了这本小人书，就照猫画虎，照葫芦画瓢，把孙悟空的英雄事迹来了个乾坤大挪移，来了个移花接木，说成是自己的事迹了，把他自己夸张成法力无边的神仙了。我们说您老念叨老山羊法力无边呢！原来不过如此啊！哈哈哈哈！”哥哥和我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母亲断喝一声：”住口！不许你们诋毁神仙。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得罪神仙有罪？”我笑道：”他要是假神仙，我们还有功呢！”母亲皱紧了眉头：”想跟你们说点儿正事，咋儿就这么费劲呢？！你爸爸带头儿，你们俩紧随着。老打岔！老打岔！你们说吧，我不说了！”

哥哥和我见母亲真恼了，紧忙改头换面，改弦更张，藏起嘻哈笑骂的嘻皮嘴脸，装出一本正经，洗耳恭听的假象，谛听母亲所搞的封建迷信的道白：”你们俩臭小子别小看了老山羊，那老先生可了不起。你们光知道他会掐算，错了！人家会的多直哪！他是解放前的大学生。你们听听咱们村岁数大些的不是文盲，就是小学文化。可人家老山羊那么早就是大学毕业生，多伟大呀！”母亲停住嘴，有意看我们哥儿俩的反应。这席话听得哥哥和我目瞪口呆，舔舌不下，不由得肃然起敬，过了半晌，我才嗫嚅道：”真的！是真的吗？”母亲更不悦了：”我骗你们干啥！还告上你们，别人上大学就学一科。人家老山羊学了好几科，本来学的是化学，又学了什么微生物学，什么细菌学，病毒学，什么分子学，原子学。反正乱七八糟的我也不懂……”

我忍不住打断母亲的话：”这老山羊中了邪了！都学了这么多科学知识还大搞迷信活动，走歪门邪道，公然站在封建阶级的立场上，复辟封建主义！这样的封建老顽固就应该批倒批臭，蹲大牢，关牛棚。这都不解气，依我说，就应该千刀万剐点天灯，油炸水煮上锅蒸，火烤…”

母亲急得又拍大腿又拍巴掌：”积点儿口德吧！你个挨砍刀的！人家咋儿得罪你了，你这么咒人家。”哥哥也冲着我又摇头又摆手。我只得张嘴结舌，硬生生打住。

母亲气愤愤地对哥哥说：”我现在就说给你听，不管别人了，净去那捣乱的，都是你爸爸给带动坏的。”哥哥登时满脸堆笑：”妈，你就跟我说，甭理他们，您说啥我都爱听。”母亲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说道：”妈前儿晚上拿着几个鸡蛋去了老山羊他们家。说让他掐算掐算。他说都什么世道了还信这个。妈早听说他心慈面软，就说因为这件事全家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都瘦了一大圈。老山羊经不住妈软磨硬泡，勉勉强强同意了，说咱们有言在先，这不过是一个把戏，安抚人的，千万别当真！妈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老山羊怕这事传出去，惹来大麻烦才这么说的。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他是神算，卦卦灵。妈答应了，就问他能不能对掐算的事保密。老山羊笑了，说这是这一行的行规，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泄露。妈这才放下心了。妈说：’他爷爷的事估摸着您早知道了。别的事不说了，就是他爷爷的那把手枪到现在也没找着，您受累给掐算掐算。’没想到妈这么一说，老山羊脸上变了一下色，身上哆嗦了一下。妈心里说，敢情神仙也有胆儿小的时候，一把手枪就把他吓成这个样子。”哥哥接口道：”那要是碰着《三进山城》里头的双枪李向阳，还不吓爬下了！人李向阳手里可是捏着两把二十响儿镜面盒子枪。我爷爷是八路军粮贸委员，顶多是一支左轮手枪。”母亲笑道：”你甭贫！敢情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也跟你弟弟学得贫嘴呱啦舌的。”哥哥说：”你还接着说，我不打岔了！”

母亲点点头，续道：”老山羊拿出三枚带绿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