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母亲委屈
母亲冲窗外嚷道:”不用你的时候你瞎捣乱,真用着你又躲清净去了。要不你就一辈子别进来!”父亲笑着走了进来:”我就知道离不了我。商量啥事儿能离开我老人家呀。”母亲啐道:”别臭美了!没有啦啦蛄叫,还不种黄豆了呢!怕你吃闲饭不落忍,才给你个营生。说你咳嗽,你就喘上了——还真拿自个儿当大瓣儿蒜了!”父亲说:”有啥事快说,我还得忙去呢!”母亲骂道:”这是为你爸爸的事,你倒一推六二五的。你个大老爷们没辙了,我娘们儿家家的帮你想出了主意,你倒躲了,让我替你顶缸受罪。有能耐你别天天‘冤呀,冤’的叫唤呀!”一席话数落得父亲理屈词穷,只得讪讪地坐下来。
母亲说:”刚才我跟俩孩子都说了。老山羊掐算出来你爸爸的手枪在村子西边的山里。让咱家出人跟着他找去。要价儿也不高,还是一小碗满兜儿的羊肉饺子。你说咋儿办吧?”父亲耷拉着头,欲言又止,心灰意懒似地说:”这回都听你的,你说咋儿办就咋儿办呗!”母亲又抱怨上了:”跟着你算是白来一世。咱俩就是搭伙计的事。一个大老爷们连个主意都拿不出来。”父亲一脸坏笑,嘀咕道:”那也比瞎子强。”母亲一时没回过味儿来:”你也忒埋汰人了,你说我应该嫁给瞎子是吧!你要这么说,咱们好办!”母亲越说越来气。哥哥笑道:”妈,您还没明白过来。我爸说’比瞎子强’,是说我爸比您强,谁让您那时候不长眼非得打着滴溜嫁给我爸来着。”母亲气得直撇嘴:”切!切!我打着滴溜嫁给他!”
我却知道哥哥是故意正话反说。父亲那时候家里很穷,和二姑姑姐弟俩相依为命。父亲几次相亲不成,忽然想起租住过自家房子的母亲来,母亲全家都曾经租住在父亲家里。此时,母亲全家已经搬到离父亲家二十多里地远的沙河村。父亲给母亲家写了一封提亲的信,母亲鄙夷加不屑地对姥姥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家多穷啊!他还是个农民,文化水平低,只是初中毕业,粗人野性的,我想找一个学历高的文化人,端国家铁饭碗的工作人。而且您也知道,他们村儿穷乡僻壤的,是咱们县闻有名儿的破地方,我想嫁到县城里,过城里人的生活。反正您说过,几个弟弟妹妹都是我带大的,因为这个,把读书都耽误了。您说过,我对家里贡献最大了,以后一定给我找个好主儿。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说着说着,母亲呜呜噎噎地哭了起来。姥姥的脸立马阴沉了下来:”我看那小子人还可以,聪明能干。要不这样,咱们今儿晚上约他来家聊聊,你要愿意这事就继续,要实在不愿意就拉倒。这行了吧。”母亲见姥姥恼了,只得勉强点了点头。谁知晚上父亲来了还没说几句话,姥姥就说:”要不这事咱们就定下!”母亲一听好似冰水泼头,心如冰窖:”怎么这样就定下了!不是说就是聊聊吗?”
父亲走后,母亲坚决不同意,哭着埋怨姥姥,姥姥火了,往炕上一坐,嚷道:”八尺大蜡我坐下!你还想找啥样的主儿呀!挑了一火车皮都不行,再这样你就老在家里头了。好!你的事我永远不管了!”没过几天,姥姥更瘦了,躺在炕上起不来,饭也不怎么吃了。姥爷一看事情不妙,把母亲叫道一边去说:”你先顺着你娘。再这样下去,非把你娘气死不可。”母亲打小逆来顺受惯了,只得违心同意了这门亲事。
因此上,母亲现在听哥哥说得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能不生气吗?母亲废然长叹了一声:”唉!这都是命啊!老话儿说的,万般皆由命,半点儿不由人呀!”我忍不住又插话了:”妈,您这可是现在正批判的宿命论啊!不是我批评您,我发现您不光脑子里有封建迷信的流毒,还有封建统治阶级愚民政策的流毒。封建统治阶级为了让劳苦大众安心过水深火热的苦日子,才散布的宿命论,目的是不让广大劳动人民反抗统治阶级残酷的剥削,压榨和迫害。现在讲的是‘最大限度地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您的老脑筋该换换了啊!”
母亲怒道:”你甭读出了书就来教训你娘。妈要不是被枷锁锁着,读出书来,大道理比你会说得多!”哥哥问:”到底是谁用枷锁锁着您?您为啥没读出书来呀!”
”唉!说起来话长呀!也搭着妈今天不下地,有闲功夫,就好好说说我们家的家史。”突然,父亲打断了母亲的话头:”就先别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八辈子以前的事儿了。还是说说眼么前儿的事儿,怎么找我爸爸的手枪吧!早找到一天,我爸爸就早平反昭雪一天。我看这么着,咱们先让宏如去老山羊家商量商量。看怎么去村西边的山里找那把手枪,都要做什么准备,去几个人。宏如,你现在就去,越快越好!”我闻言匆忙下地走到院儿里。拉开街门,我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对门霍天力的母亲正站在门槛那儿,充满警惕地,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们家呢。据说,去年收秋时,地主郭志祥的儿子偷吃了几颗花生,就是被这个老太太告发的,结果,郭志祥和他的儿子在全村社员大会上好挨斗,又挨踢又挨打的。我灵机一动,回头朝家里叫道:”妈——,您还把街门插上吧!咱们家都丢过两只鸡了。”母亲在屋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