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井,可能是洋人传过来的。现在很普遍,那时罕见、稀奇。小八路按压井把几下,井抽子,也就是活塞,吱喽响几声。他说:“这个井还能用,明天把水引上来浇果树。”小翠说:“贝家的顾工都走了,你来白帮忙,谁领你那份情?”小八路说:“我不需要谁来领情,前人栽树后人歇阴凉。再说树上结果,咱们也许能吃到。”小翠从小八路的话里推测:他一时半晌还不打算走。她得到稍许安慰,其实小八路说的并非真心话。当然也不是撒谎。他土生土长在黑土地,他离不开哺育他的大地母亲。他看见黑土地,就像正处哺乳期的娃娃看见妈妈的乳头那样亲。不吃也要用手抚弄。再说经常与禾苗树木打交道的庄家人,怎么能看着饥渴的禾苗树木,而袖手旁观呢?
他俩回到场院。刚生完蛋的几只母鸡,迎宾接客似的,争相报功请赏,不住的嘎嗒,巴不得尝几个包米粒,填充因生蛋造成的体内亏空。今天就免了吧!
早晨起来,已是大天实亮的了。小翠把挡门的草帘子卷起来。回头看看,小八路的被窝是空的。可能出去解手,开始她是这样想的。过好一会儿小八路仍没回来。她出去在场院内转一圈,不见小八路的踪影,她像失落一个心爱的宝贝,暂时还不能确定到底丢还是没丢。理性的判断,是不应该丢的。现实的问题是没法找到了,只好等着瞧了。
她茫然若失。像小孩外出没告诉家人,大人那样不放心;又像妻子盼望夜不归宿的丈夫,那样烦恼,那样心里不是滋味。他不是她的丈夫。可毕竟一个锅里搅马勺,关上门可说是一家人。按理说外出他应该告诉他一声。伤疤好了,翅膀硬了,可以远走高飞了。她不相信小八路会不辞而别。偷偷地离去。他不会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她抱着最大的希望是他在和她捉迷藏。
饭做好了,等小八路回来一起吃。小翠脸朝外地坐在炕沿上,神情呆滞地看着空荡荡的场院。等待小八路出现。“寂寞空无主。”她生活中不能没有小八路。小八路不在身边,她孤独、空虚、失落、无所适从。忽然一股不可名状的气恼涌上心头。你小子干嘛这样捉弄人?等你回来一定揪着耳朵好好问一问:“你还敢不敢偷着溜了?”非让他告饶不可。
小八路扛着铁锹,拎着水桶走进来。小翠一切烦恼顿消,满面春风地迎上去。
“一大早你跑哪去了?也不告诉一声,你不知道人家有多着急?”小翠关心疼爱,又有点可怜巴巴地说。
“我去浇果树去了,昨天我就说过。”小八路不经意地回答。
“那你怎么不喊我一声,咱俩一起去。”小翠流露出寸步不离的感情。
“我是甘尽义务,还能拉你去白帮忙?”小八路用小翠昨天说过的话来回答她。
“既然你能去,我有啥不可以去的呢?”小翠就像向党表决心那样诚恳地对小八路说。
“我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又把它隐藏起来,不然我早该回来了。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小八路神经兮兮地又带点恭维地说。
“别卖关子。你有个屁秘密。快吃饭吧!”小翠不相信小八路发现什么秘密,纯粹闲扯淡。小八路看出小翠不相信,他有什么秘密,也就顺水推舟地说:“逗着玩呗!吃饭要紧。”
吃饭时小翠还在想:我这是咋的了?小八路要是走了,死的心都有。人家要是回部队了,我可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