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桃树没人经管都冻死了。这里不见桃花。小翠瞅着樱桃树丛中,上串下跳,潇洒自如的鹪鹩问:“怎么没看见那两只大花蝴蝶呢?大概入洞房了吧!”老实巴交的幽默,另有一番情趣。小翠转过脸来,漠然一笑,又把脸转过去。眼睛仍然盯着鹪鹩。这回是已经心不在蔫了。她命运不济,心灵深处多处伤疤,隐隐作痛。小八路的幽默,本应引起她开心一笑。恰恰相反,却触到她伤心之处,凄楚悲哀。人家的洞房花烛夜,欢天喜地,寻欢作乐。她的新婚之夜,孤灯空枕,孤苦伶仃。去年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刚刚当上新郎的丈夫,还没来的及欢度新婚之夜,就被贝喜财打发给黄营长去送礼。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乡。从那一天起,她莫明其妙地当上寡妇,并且是罪加一等的望门寡妇。她们说,寡妇克夫,命里该然。而望门寡妇,还没入洞房就把人家男的给克死了。有那么严重吗?想方设法地坑害人呗!每当想起这些伤心的事,她总是痛哭流泪。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她没有哭。她不能总在小八路面前哭。她不是林黛玉,人家小八路也不是贾宝玉。小八路说,命运不是一成不变的,命运也会改变。她也许有时来运转的那一天。今生也许会有洞房花烛夜,也许……她向往。
“你在想什么?”小八路拍着小翠的肩膀问。
“我一直在看鹪鹩。”小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樱桃树丛,头也没回地敷衍小八路一句。“那个小琉份球子飞到别的树上去了。”小八路提醒她。小翠这才发现鹪鹩不在了,脸上出现一抹红晕。她将错就错地说:“我一直用眼睛盯着那个小玩艺呢,小得可爱。”“你的眼力真好!透视力强,隔枝能看见鸟。”小八路略带讥讽地微笑着说。小翠不理解透视是什么意思,对整个一句话也不甚理解。对小八路微含嘲弄的语言没反感。只是报以一笑。小八路不再说下去。拉着小翠的手说:“走!咱们还去找那对花蝴蝶去,非把它们捉住不可。”小翠已对蝴蝶不感兴趣。“算了吧,傻狗赶飞禽,白费力气。还是到那棵杏树下坐坐吧。”小翠用手指着一棵杏树说。前几天还找晒太阳的地方,现在又要背阴凉的地方了。他俩刚在杏树下坐下。两只大花蝴蝶又飞过来了。小八路不顾小翠的阻拦,脱下上衣扑打。受惊的蝴蝶一直往高处飞。一上一下,一下一上。缠绵往复,相伴相随,终于消失在云端。小八路穿上衣服,重新坐在小翠身边。小翠说:“成双成对的蝴蝶往往比做相思青年男女的化身。”小八路说:“你怎么扯的那么远?那是几百年前的传说。”小翠说:“历代相传,脍炙人口。就是现在也不一定没有充当角色的。”小翠停下来。看看面无表情的小八路,感慨万分地说:“同窗三载,衣不解带。打过仗想起把式来了。时过境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后悔药吞下去,就不会吐出来。留下千古遗憾,只能化做两只蝴蝶,做为灵魂的寄托。”小翠此番议论,没有引起小八路共鸣。她画龙点晴地又补充一句:“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错过这次宴席,可就没这盘子菜了。”小八路越听越糊涂。说不上她是为梁山伯、祝英台婉惜,还是别有所指。他用眼睛瞅着她,心想:还是人家梁山伯想的周到,假若祝英台生孩子,就得提前退学,那时还没有预防措施。小翠看得出小八路拿眼睛应付她,思想早溜号了。她一定要把他的心收回来,不想听也得听。她接着说:“故事已经很完美,偏有艺人狗尾续貂地加花点。说是梁山伯坟崩裂时,取亲的马文才当即被吓死,化做萨大虫,尾随一对升天的蝴蝶,悲怜哀求。”三大虫近似蝗虫,翅膀透明微现老红色,飞行时发出萨萨声。小翠扒着小八路肩头,来回推拥,很形象地学着萨大虫的叫声:“咱们仨!咱们仨!”逼得小八路收回心思,露齿一笑。小翠心理略感轻松。
面对刚回过神来的小八路,小翠妩媚一笑。她从不张嘴大笑,笑的时候不露牙齿。这样一笑对男人更有魅力,起到一笑百媚的效果,不怕男人不动心。但要笑得自然。故做姿态的笑,比哭还难看。小翠有这个能耐,不是从日本国学来的,也不是西边来的传教士教的。一句话:不是泊来品。是她天生的资质。但对这个八路军效果不佳。小八路是那种锋芒不露的人,不动声色。她判断不出她的笑是否触动小八路中枢神经的兴奋点。她开始琢磨这个八路军,眯缝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十年一贯制的面孔。他那烟不出火不冒,不冷不热的表情,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在想什么?或者没在想什么?真够你猜一辈子的了。
他俩面面相觑,空气有点沉闷,小翠心情稍稍低落。甚之,有点不耐烦。她抬头看看天空说:“天不早了,该回去吃午饭了。”小八路觑眼问天,看一看太阳说:“都晌午歪了,真该回去了。”他们说的晌午歪,就是正午十二点刚过。那时表是奢侈品。贝家大院只有贝喜财有块怀表。农村延袭几千年的生活节奏,有条不紊。没有必要去争分夺秒地计算时间。根据自然环境的变化,有个大概时间概念,也就够用了。
果树园中间有个机井,其实也是手工操作。就是那种把铁管子插到地下水层,按上带活塞的井头,靠活塞上下抽动,把水汲上来,也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