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歪没歪?”
董狐狸举着门联的两只角,昂起头,整个人趴在茶色的玻璃门上不安动弹,像极了鲶鱼。
记忆飘回小时候,那时的他和对联差不多高,连举起来都有困难,却每回都要同橙子争着贴对联。但是个子不够高,就站在小板凳上,两只手举得笔直。
费尽心思也只是想让董叔叔在进门时,第一眼便看到,仅此而已。
进了2月以后,就再没见过干爽的地面,不管走到哪里都湿漉漉的。连日的雨雪把S城变成将化未化的冰块,夜幕压下,便更觉得阴冷。
左右隔壁的店门早已合上,灰白的卷帘上用A4的红纸贴着“新年歇业,初八开张”。唯有一阵阵高香随风往人鼻子里钻,有的质量不佳,冒的是黑烟,有些呛嗓子。
挥手把烟赶往别处赶,紧了紧身上的披肩,眯起左眼,单用右眼瞄准对联,心内忽然生了些恶作剧的念头。
“再往左点。”
玻璃上那双手往左挪了挪,那人勉强回头。
“这样呢?”
我犹豫了一下,用手托着下巴认真思考。
“嗯,好像还是偏了,再往右一点吧。”
“刚才不是……”董狐狸话说到一半,忍不住回头扫了我一眼,半眯着眼睛弯起嘴角道,“好啊,学会憋坏了。”
他忽然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雪融进掌心变成一团球朝我扔了过来。猝不及防被雪球砸个正着,披肩上落了个深色的痕迹。
我指着董狐狸,挑了挑眉头,说时迟那时快,两个人竟同时弯下腰,却还是落后一步,只怪自救的意识太过强烈。两只手迅速护住了脑袋,雪球撞碎在臂膀上落地。
迅速从地上捞起一把雪捏了一个回赠与他,雪球染白了他的发,他的眉,余下一丝冬阳里的浅笑。
周边的店面都歇了业,年三十商场里没了什么闲逛的人,便空出了整个广场,供我们打了一场毫无悬念的雪仗。
董狐狸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将我的披肩重新裹好。他白皙的脸颊因为冷风吹得有些生紫,却仍旧像一块通透的玉石。黑色的瞳孔愈加深邃,他说,“佳音,你不必留下陪我。”
我看着他,拧在一起的眉,低垂不敢看我的眼,这样的表情分明是害怕。
如果不是因为有期待,便不会觉得失望。所以不是我们在等你,是你一直在等我们。
我把披肩拿下裹在他的脖子上,连带着他的半张脸也裹了进去。那声叹息,不知他听到与否。
被抛弃过的人都会变得小心翼翼,小心到明明想要,却再也不敢伸手。
“我要陪着你。”,陪着你过年,陪着你画画,陪着你重新站起来。一直,一直地陪着你,就像那时候,你曾陪伴我们。
“董狐狸,再送我一副画好不好?”重新开始,重新画画,重新追梦吧。
围巾把他的唇,他的鼻子藏在了里面,只剩下一双眼睛,好像被什么刺到一般,痛得他眉头皱在了一起。
“不着急现在的,我可以等。”
那双眼中痛色褪去,清如山水,那里面是一张满是泪水的脸,花猫一样,勉强撑笑。刹那之后,却又好像被雾气遮住,看不分明。
他轻点了下头,算是应允。
离开家上大学的第2个新年,远在他乡,没有橙子、没有安宁,庆幸的是,我找回了董狐狸。留下了此生第一张和异性的合影,却没料到也是我和他,最后的一张合影。
商场后响起密集的鞭炮声,一轮接一轮地没有休止。我和董狐狸贴完对联,一起围在茶几边包饺子,用笔记本电脑第一次看完了我从没看完的春晚。
董狐狸抱着饺子吃得香甜,最后撑不住倒在沙发上不能动弹,他说,“那个人在北方那么多年,也比不上你的手艺,真的。”
嗯,我相信了。可是你呢,明明是不好吃的,为何你却还那么清晰地记得,记得他做的饺子。那是恨的样子么?
傻子。
学校的寝室寒暑两假都要封闭,所以我只好借住在董狐狸的书店。
初一之后,路边渐渐多了许多临时的摊点,全是卖一些送节礼品。董狐狸没有错过这个机会,所以我同他一起在书店外支起了简易摊点。
也就是两条长凳架上长方形的板,铺上一块金色的布,摆着各式各样红色的礼盒,从水果到保健品,远远看着就招人喜欢的喜庆。
“这个怎么卖?”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扬着手里的八宝粥看着我。
这个小娃娃的标志虽然陪着我长大,可到底也没自己买过,多少钱来着,超市的货架上好像看过,开首的数字,是4还是5的,怎么就不记得了呢。现在是新年,应该,应该要贵一点的吧。
“6,60。”
那人张大眼睛瞪着我,把盒子放了回去,翘得木板吱呀吱呀响。
“小姑娘,你这可有点不厚道了!我从那边一路走过来,别人开价最高也就50的呀……”他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