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越来越近，绿皮的车厢“哐当哐当”地呼啸而去，我们站在另一边静静目送它离开。

“爷爷，它还会回来吗？”

“会的，它还会回来，因为它还要接那些人离开。”

“那他们也会回来吗？”

爷爷摸着我的头没有说话，我看着爷爷，他伫立在原地，眼神飘向远方，五官渐渐变得模糊……

“醒了醒了！老爷子醒了！”朦胧中被惊醒，老妈拍了拍我的脸。医生走出来把圆珠笔夹进口袋，“老爷子恐怕不行了，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就跟他说吧。”

老爸的眼睛泛着泪光，他沉默地点头，向我和我妈招了招手。

姑姑替爷爷掖好被子，强忍着泪水，“爸，还有哪不舒服么？折腾这么久，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东子去买。”

爷爷摇摇头，“不啦，要是太重了，就把奈何桥压塌了。”明明是在说笑，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姑姑实在忍不住别过头偷偷抹着眼泪，爷爷看到我爸，从被子里伸出手，爸爸紧紧攥住，“您有什么就吩咐。”

“你从小就没让我和你妈操过心，我对你也没什么好吩咐的。但还是要劝劝你，别太折腾自己，好身体是花钱也买不来的。”

“好，我一定注意。”爸爸埋着头答应着，被子的一角却已经濡湿。

爷爷忽然仰起脖子找着什么，“小音呐，小音在哪？”

妈妈把我推过去，我站在床边，忽然发现已经流不出眼泪。“爷爷。”

“你小时候不爱说话，就爱跟在我身边看书，我走了以后，屋子里所有的书就交给你保管了。”他说完咳了两声，我的心里闷闷的，说不出话，唯有一个劲点头。

“还记得我送给你的《宋词》吗，那是我下乡那年一个同志送的，她是桐城人。那是她下乡时偷偷带着的书，我们在劳动的时候结识，我做过战地记者，她凑巧做过战地护士。我们一见如故，她说她的家乡满是桐树，正是‘吾有西山桐，桐盛茂其花。’我们约好回城以后要去她的家乡看满城的油桐树，她把《宋词》送给我做了信物。”

爷爷的眼神里充满了幸福，嘴角还挂着微笑，可是慢慢的，他的笑消失了。“可是回城的名额只有一个，原本应该是她，家里托关系把这个名额弄给了我，我就这样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六十年了，我找了她整整六十年，也许她早就不在了，我们约好要去她的家乡看桐树，可惜没有机会了。”

桐城？对，我之前拍过照片。我打开书包，拿出所有的书，一本一本地翻，照片从书本里滑落，我笨拙地捡起递给爷爷，“这就是桐城。”

爷爷接过，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她没说谎，真好看，真好看……”我不知道他的眼中看到了什么，他的眼角划过一滴泪，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