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你要交表么?”何冉冉冲我扬扬下吧,我后知后觉地才发现分科表已经在我手里,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理”的字样,忽然觉得一阵心慌把它又塞回了书包,“过两天吧!”
何冉冉耸耸肩交完表坐回位子上,一脸好奇地看着我,“你真准备去学理啦?”
虽然禁不住我爸的劝说,还是填了理科,但总想着还是再等等吧,等我想清楚还来得及去改,“额,再说吧,时间不是还早嘛,我再想想。”我含糊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何冉冉抱着我的手,“你语文那么好,学文多有优势呀。我选的就是文,你要是改了主意记得告诉我,这样咱俩说不定还能在一个班!”
“好。”
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屏幕上闪动着“老妈”的字样。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平常老爸和老妈是不会在上学的时候给我打电话,除非有什么急事。
按下接听键,电话那边传来轮胎碾压在石子上沙沙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佳音,我跟你们老师请过假了,你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你爸跟我现在在路上,一会儿就到你们学校门口。”
老妈的声音有点颤抖,“你爷爷病倒了,可能,撑不了几天了。”
挂上电话,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更没办法回答冉冉的问题。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险些一步踏空。所幸有双手扶住了我,“好消息,你怎么了?”
我看向声音的主人,宁远比原来又黑了些,剪了利落的平头,五官更加的突出,整个人都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这还上课时间呢,你要去哪?”
他笑着把手环在胸前,“难道,是收到我的短信出来迎接我的?”
“我要回家!”一开口,眼泪就决堤,不受控制地往外落,除此之外,我几乎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去,什么情况,你别哭啊。”宁远也慌了,他的手伸向我的脸,笨拙地用袖子替我抹眼泪,拍着我的后背加我别哭。只是眼泪流得太快,宁远来不及擦,干脆把自己的连帽衫脱了下来,想要堵住我的眼睛。
小灵通忽然响了起来,我止住哽咽把衣服还给宁远,“我先,先走了,给你,发,发短信……”说完就跑下了楼,我感觉宁远跟在我身后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因为我回头时他就站在校门里面,我们中间隔着厚重的铁门,他向我微笑着招手,把手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放在耳边。
汽车发动,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我的心被一股暖流包裹着。恢复理智后我用颤抖的手给宁远发了条短信,“谢谢。”不久后就收到了他的回信,“我等你回来。”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爷爷的意识已经模糊,并时不时说着一些毫无逻辑的胡话。间或我听到了一句词,“吾有西山桐,桐盛茂其花。”是爷爷送我的《宋词》扉页上的题词。
为了让医生进行检查,我们一群人移步到走廊。老爸不太高兴地看着坐在长椅上抽泣的姑姑,“爸的病怎么会突然恶化成这样,过年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姑姑性子软,被老爸这么一吼,半低着头委屈道,“其实除夕那天爸就住院了,所以家里的电话才会没人听。他听到你给我打电话,硬是不让我跟你说,怕你们担心,过不好年。”
“他身体都这样了……你们怎么能跟着一起瞒我呢?”老爸唉声叹气地来回走动,我趴在病房的门上,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被医生和护士团团围住的爷爷,那种紧张的气氛像是漫进了血液。
老爸坐在姑姑身边,埋着头,双掌摩擦着,低沉着声音,“我也有错,我不该把他这么大年纪还留在老家。”
老妈安抚地扶着爸爸的肩,他们对视着,又沉默着。
“我要是个外科医生该多好。”老爸靠在墙上摸了摸我的头,带着无能为力的沮丧。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的漫长,我坐在长椅上抱着书包,身上还穿着校服。脚尖一下一下敲打着大理石地面,手指绞着脸颊边的碎发,这一次,母亲没有打掉我的手。
因为她放在腿上的双手也在互相搓动着,那是我仅有3次见过的景象,一次是我车祸那年,一次是父亲升为副院长,一次是等待我中考的成绩。
而我的姑姑,抱着脖颈上的佛像不停地祈祷。
人总是在无能为力时,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神佛。而我,人生第一次如此渴望自己是一个医生,一个优秀到无所不能的医生。
不知道我们在外面守了多久,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朦胧中画面慢慢变得清晰,傍晚的夕阳落在火车轨上,远远望去看不到尽头。我的手心有粗糙的触感,有只手牵着我的小手沿着轨道一步一步地走。地面离我那样近,仿佛稍一弯腰就能触碰。“小音以后想做什么呢?”
我仰头,爷爷垂头看着我微笑,眼角生出温柔的纹路。“画家,写,在天上飞……”
爷爷慈祥得看着我,“小音这么能干啊。”
火车的鸣笛声从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