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且说云龙来到玩具店,店主正要收铺关门,见云龙前来,那店主问道:“你买玩具?”云龙道:“我不买玩具。请问老板高姓大名?”店主象是心怀鬼胎,不答反问他是谁。云龙仅说句“我在天音乐器行得了管笛子……”,即被他将话头抢断:“彭新风真他娘的不够意思!”不言而喻,他就是王四。
半年前,王四把笛子送到彭新风的乐器行,托他转卖,说:啥时卖了啥时候给钱,多少由他看着办。如今笛子易了主,彭新风居然装没此事,跟他提都不提,这也算是把兄弟!难怪王四开口骂他。云龙的样貌经人传描,早为众所晓,王四也算人精,一猜就着。况且谁都知他在乐器行买笛试笛,招得秦家大小姐有凤来仪。刚刚彭新云在玩具厂店里,还傲讲云龙,不奈王四问起笛子,彭新云含混支吾,抓紧买了玩具就走。王四恨他兄妹同路货色,也没客气,价码拿得也贵。
云龙通了名姓,问他与王怀玉是何关系。王四未知用意,不愿回答。云龙岂能跟他道明来因,借其小商民禀性,权且以利诱之:“我听人说,那管笛子是王前辈的心爱宝物,如无特殊原故,不可能落卖。此笛今儿为我所得,虽蒙人所赠,但念前辈名望,不敢擅夺,愿许以微款,略作补偿……”王四即道:“他是俺义父,笛子是义父生前托俺当的,你把钱给俺就成。”
云龙看着他,表示不信。
王四急道:“这还能有假?俺庄上谁不知道,两年前义父孤身寻人,病倒在俺庄前路口,是俺爹好心收留了他。他原是一个不知哪个穷山沟里的民办老师,后来学校撤并,他又病体怏怏的,就被人家裁掉了。按他说,咱这一带有他的一个远房亲戚,他来投奔,结果地址不详,名也不知,只知姓彭,还说不清模样,你说上哪去找?直到人死也没个着落!孤零零的一人,瘦骨头一把,俺爹可怜他,偏他也姓王,就让俺认他作了义父,留在家里。他旁也不会干啥,就笛子吹得好,前庄后庄都知晓,都称他笛子王。你要不信,你可上俺庄上随便问去!”
“他就没个后人?”
“有后他还能跑这来投奔他那没影信的亲戚?”
王四不耐烦,一再追讨卖笛钱。云龙原可就此而止,将钱给他,早晚回复彭姨即可。然而,彭姨虽然说过,钱款由他处置,不必退还。但都给王四这种人,云龙一觉草率,二则抱亏,不给又不能自留。于是,云龙抽出一百元:“乐器行的彭老板当初要价九十八,这是一百,不用找了。”王四欲接,云龙手一抬:“不过,我想了解王前辈的生前详情……”王四迫不及待:“你真麻烦,大过年的,你说你——行,要问你问俺爹去。俺爹知道多,俺没工夫理他闲扯。”一把抢过钱钞,迎着阳光照了照,贪喜爬上眉梢。
云龙推车等他。王四道:“你还真去啊?”云龙反问:“怎么,说好的,有啥不妥?”
“牛鼻子犟筋!”王四嘟囔一句,说道,“要去,你不许提俺卖笛子的事。”
“为啥?”
“不为啥,只说你答不答应吧!”
云龙应许,这才换同他前往王家嶅。一路上,王四告诉云龙,王怀玉只所以笛子吹得好,源于他家世代相传:祖爷爷乃清宫钦点的琴师,领过老佛爷慈禧的赏;爷爷更风光,曾经跟梅兰芳的戏班赴欧巡过演;到他爹就落没了,沦为街头卖艺为生,解放期间加入了文化宣传队,后转作县级文工团;而他正赶上上山下乡,随身只有那枝竹笛……
此时,远近不断有鞭炮响起,家家都吃起了团圆饭。来到王家嶅,三弯两拐,王四引云龙停在了一户门口。农家房式相类,均土墙瓦舍。门首有个穿著破旧的老妇正唱口讨彩,王四喝道:“唱什么唱!一到年节就偎破家门,这都几儿了,还没讨够啊!”门开处,一老者走了出来:“小四呐,大过年的嚷个啥!”将手中捏的两张纸钞塞与那媪,打发她走了。
“爹,就你行善!看吧,麻烦来了。”王四不满地朝他老子一扔眼,也不管云龙,自顾自地推车进了家。
云龙初见王老爹,看他慈容善面,便觉其诚为可信之人,遂说明来意。王老爹问他何人,受谁之托。云龙言道:“老伯请恕,当是王前辈昔日故人,她不愿透露姓名。”王老爹邀他家坐。云龙听院中喧闹,闻口声象是年饭即开,道声扰,并不进。王老爹转去提了两只杌凳出来,于向阳处,拉云龙一处坐下,便与他细讲王怀玉。却然是:
痴情一世握笛汉,身陷爱河度苦恋。
薄性不唯男儿郎,变心且属女娇面!
在王老爹的叙述中, 云龙仿佛走进了那段激情而苦涩的年代 :
猎猎红旗招展,处处战歌嘹亮。从城市到山沟沟,在经历了一段时间嫩手磨老茧的“革命改造”之后,年轻稚气的王怀玉由最初的亢奋转为冷静,尤其在夜晚,望着满天星光,沉淀下浮虚冲动,原本憧憬着的美好人生和未来之路愈趋渺茫,一想到自家身世,他更是心怀不安。
失落、悲恐、孤寂,他的笛声寻求着他人的理解与同情。忧伤的眼神,蓄怀的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