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随着纸张的铺陈,最初忐忑不安的心情一寸寸演变成极度的震惊。
是燕城墨宝斋最最上等的宣纸,白若雪,薄如翼,四四方方裁剪成千金难求的贵重。
而就在这方寸之地上,风干不久的墨迹描摹出一抹再熟悉不过的淑色。
一滴珠泪悬于眼睫,欲泣未泣间,生生迁出一丝不忍,可那不忍又是揉了狠掺了虐的。
笔锋一转,连那唇也染了三分血色的艳。
却是不顾,轻挥朱毫,全部心思便尽数铺陈开来。
轻纱半挽,朦胧出一场皎皎白月光,美好的令人心惊,眉间惶惑却一如初春骤然来袭的风,锋刃一般吻上雪白的颈,片刻的柔情怎敌鲜血四溅的痛。
叶底落款,魏体圆/润,宋体恢宏。
水月二字生生撕破最会一丝奢望。
燕城五载,虽说少见,但燕君的名讳却是烂熟于心,上官傲月,一个月字,平日无他,此时读来却是心惊。
若水隔着花架叫她,叶繁听到,险些将手中宣纸跌落在地,冷汗都冒了出来。
耐着性子依照原来的折痕叠合,再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处。
杯中的茶已凉,叶繁一口饮尽,又倒了新茶给她端过去。
若水嗔怪她去了许久,欢笑依旧,热切依旧。
叶繁任她将一双手臂死死抱在怀里,轻轻摇动,低头,是一双秋水般澄澈的眸子。
却再没了先前的艳羡,心里堵得发慌,想说些什么,可思量了半日也不知从何开口。
中途找了一个勉强的借口脱身,离开水榭的小径不下十几条,错综复杂,没了府里人的指引,她竟迷了路,站在花团锦簇的燕王府,望着来时路,迷茫间,仿佛看到一只金丝翠玉织成的牢笼,外人只道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可又有谁了解内里苦涩。
上官寻来,站在路的尽头,等她。
叶繁走过去,步子少有的缓慢,摘了一朵蔷薇,握在掌间,用力揉/搓,只等染了一手的红色汁液,方丢了残瓣,心里却还不解气,只对满园子的蔷薇生出深深厌恶。
上官一眼就看出了她极力克制的怒气,知她脾性,并不刻意去打探。
见她走来,距离只有两三步的时候,也转了身,朝原路折返。
叶繁低着头,上官的步子就在耳边,不疾不徐,轻轻踩上花间枯叶,晦暗的心思暂时生出一丝清明。
她抬了头去瞧他,只有一个背影,逆着正午炽热光线,有些晃眼,她眯眼适应了一会儿,再去看,一眼便望到了那条月白色的发带,挽在发间,风起风落间,别有一番韵味。
叶繁却开心不起来,心思沉了几沉,紧跑几步过去,想要和他并肩,奈何花/径太小,险些跌落花丛,他一把挽住她的手臂,顺势就拉到了怀中。
二人同时止了步子,他低头打量她,一副低眉垂目,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切便了然于心,唇角勾出一丝笑意,开口问道,“有话对我说?”
叶繁的脸贴在他胸前丝滑的布料上,有心跳声,砰然入耳,犹犹豫豫着,最后脱离开,在他面前站定,再抬头,面上是少有的认真,“你以后还要来王府当值吗?”
“这要听从王爷的吩咐,他若是要我来,我便来,不然,就待在府衙,陪你们。”话末他轻笑了一声,食指习惯性划过她的鼻尖,带着一丝宠溺。
“那若水呢?”叶繁咬了咬唇,突然问道。
上官明显一愣,不知她指的什么?
“如果是若水要你来呢,你也会来吗?”
“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我……”
他想去抚顺她被风吹散的耳发,却被她一把打开,话也被生生截断。
“你当然会,燕君向来对若水予给予求,从不会拒绝她任何要求,只要是她想要的,纵然杀人放火他也在所不惜,在别人眼里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小姐,被人捧在手心里疼,多少人羡慕着嫉妒着,可是……”叶繁突然沉默下去。
上官以为她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安慰道,“别伤心了,等攒足了钱,我就让白羽送你回家,和你父亲团聚,这世上没有哪个父亲是不疼女儿的。”
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会万分渴望,用谎言编造一个对自己宠极爱极的父亲,说于旁人听,说于自己听,千百次的重复之后,再辨不清何谓真何谓假。
“他不是若水的父亲,他不配做她的父亲,他不配。”叶繁说的又急又快,一双杏目盈满泪水,怒气冲冲的瞪着上官,可看到他一脸茫然无措又担忧的神情,又突然消了先前的气势,一咬唇飞身而去。
“叶繁!”上官连忙追上去,盈盈玉色的一张瓜子脸尽是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