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想了无数种办法，想去围场救援你们。但我又否决了无数种办法，因为我知道在面对皇权时，那些所谓的办法，我素日里所自诩的才智，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宋彦深深地看着宋玉枝，眼中满是心疼和愧疚，“先前家中遭难，我没能护住你们母子三人，让你们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这次，这次没有什么阴差阳错，没有什么机缘巧合，我比你们都提前嗅到危险，却还是无能为力……”

“你回来后，半句不提围场时的艰险和波诡。我听说，那位大殿下甚至要对你贴加官……若不是你有本事自保，说不定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你已经一尸两命……枝枝，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这几日我还忍不住在想，如果我不曾让人寻你们，你们只当我死了，继续在丰州城里安居乐业。你也就不用遭遇这些了。”

宋彦说话鲜少这般颠三倒四。

说到末了，他仓皇地捂住了脸，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宋玉枝微微愣住，没想到宋彦黯然神伤的症结，居然是在自己身上。

更没想到，宋彦居然一直对自己先前的缺席，而耿耿于怀！

平心而论，宋玉枝回京后，虽然从宋彦身上感觉到了他对自己这个女儿的在意。

但终归人心是偏的，五根手指伸出去也有长短。

宋彦缺席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宋玉枝心里，虽然也早把宋彦看成家人，但到底还是会把家里其他人放在他前头。

不客气的说，一开始上京城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亲娘和弟弟，宋玉枝未必会那么顺利接受自己多一个亲爹。

只没想到，宋彦对自己的爱重到了这个地步！

宋玉枝语塞半晌，最后只讷讷地喊了一声“爹”。

“爹，您别这样想。您也说了，这次是陛下布局，不知道筹谋了多久。面对皇权，除开大罗神仙，凡夫俗子能有什么办法呢？您不轻举妄动才是对的！”

说着话，宋玉枝干脆搬了凳子到宋彦身边坐下，又给他递了帕子，再偏过脸去，并不看着宋彦擦泪。

也就是坐得近了，宋玉枝闻到了一点清浅的酒味儿。

不用说，这自然是宋彦身上的。

他心中郁结难舒，在外头喝了酒，又怕身上的酒气让家人担心，便特地在外清洗过了。

也只有宋玉枝这样嗅觉敏锐的，能在近距离的接触下，嗅到一丝反常。

宋玉枝伸手碰了碰桌上茶壶，给宋彦添了一杯温茶。

宋彦看着女儿体贴的模样，心里既熨帖又酸涩，轻飘飘的帕子拿在手里，只觉得重于千斤。

宋玉枝等过半晌，听着宋彦抿过了热茶，这才转过身。

再次瞧见宋彦形容枯槁的模样，宋玉枝心中不忍，也明白普通的安慰并不会起效。

她沉吟半晌，道：“先前的事……爹，别说什么不该派人寻我们的话。那几年，我虽能有能力带娘和弟弟把日子过得富足，但我知道他们心里一直有您的位置。您若是真的不在了，他们心里会永远缺一块。至于我……”

“我同您说真话，您别怨我。我是快到丰州城时，才慢慢寻回自己的神智，说我从那时候才真正活了也不为过。而从我神智清明开始，您就不在我们身边了。我虽知道那事儿错不在您，但那会儿到底您不在的那段时日，全靠娘和弟弟支撑着我过来。我这心里终归也是有个结在。”

宋玉枝并没有一味地劝着宋彦想开，不要一味的自责，而是无形中和宋彦站到了同一阵线，告诉他自己也很在意那件事！

果然，方才还神情仓惶的宋彦精神一振，“枝枝，我就知道你是怨我的！我……我……”

宋彦“我”了半晌，一时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宋玉枝便话锋一转道：“爹，我来书房寻您，是有一件正事，要同你商量。”

宋彦斩钉截铁地应道：“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爹都答应你！”

宋玉枝失笑，“我还没说什么事儿呢。”

宋彦依旧笃定：“不管什么事，都可以！”

“倘若，我说的是，我想回丰州城呢？”宋玉枝认真地看向宋彦。

离京这件事，宋玉枝早就和沈遇商量好了。

即便得知她突然有了身孕，两人也未曾更改计划，只是把这个计划暂时延后。

自家亲娘和弟弟都不眷恋什么富贵，想来不会多留恋京城。

赵大娘就更别说了，肯定是跟着他们小夫妻一起行动的。

甚至宋玉枝也有信心，能说动老医仙和辛夷随自己一道离开。

只有宋彦。

他跟着海晏出生入死，九死一生才博得了前程，成为了天子近臣。

他身为文臣，又身负残疾，跟沈遇不同，不是去哪里都可以大展拳脚的。

一朝离京，他可能就再也回不到现在的位置了。

可若是他不愿意离开，一个家又要再次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