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生在世,如果只有愤恨,那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于是储秀只能宽慰自己,安抚自己,不要把这些愤恨藏在心中,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储秀唇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把日子过下去,还要努力地过得好些,当然不是像田太太一样,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就不择手段,甚至要了别人的命。
杜太太这次见到婉宁,语气还是像原先一样谦卑,倒是婉宁笑着道:“这知府衙门,原本就该你们做主人,倒是我们,多来了一年。”
“张大人是奉旨来办大事的,我们能从旁辅佐,荣幸至极。”做人家太太的,谁不会说上几句漂亮话,婉宁会说,杜太太当然也会说。
婉宁看着杜太太的神色,不由淡淡一笑,也回了几句漂亮话,二人也就客客气气分开,等到张青竹正式离任的时候,杜太太还会再来送行。
等杜太太走了,婉宁才长出一口气,好在,这样的应酬,很快就要结束,回到京城,应酬就会少上许多。
“嫂嫂。”兰竹的声音传来,婉宁抬头:“储娘子走了。”
“储娘子说,她的文集,她会亲自送来。”兰竹坐在婉宁身边,突然长叹一声,婉宁捏一下她的脸:“叹什么气呢。”
“什么时候,女子才能入仕?”兰竹这个问题是婉宁没想过的,但婉宁很快就笑了:“宫中也有女官,她们……”
“嫂嫂,我说的,不是这个。”兰竹说的,什么意思婉宁当然晓得,但就算再疼爱这个小姑子,婉宁也要告诉这个小姑子一个残酷的事实。
“不会的,不会有那么一天。”女子不能像男人一样入仕,男主外女主内,延续了几千年,还要继续延续下去。
兰竹的眼眨了眨,婉宁以为兰竹哭了,谁知兰竹却笑了,接着兰竹轻声道:“嫂嫂,我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呢?婉宁没有继续问下去,兰竹还小,那就让她,在心中,多有点念想也好。于是婉宁轻轻地拍了拍兰竹的手,姑嫂二人执手相望,各怀心思。
离任官员总有一番应酬,况且张青竹此去,定然高升了,那更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要来寻张青竹说话,想要沾点好处。
这番应酬一直到了九月初才算完,这中间张尚书也让人写过信来,意思让张青竹回家乡一趟,但京城那边,天子给的时限很短,张青竹也不能像父亲想得一样,回家乡一趟光宗耀祖一番。
于是张青竹只是写了封信,禀告张尚书,自己十分忙碌,不能回家了。
至于张尚书收到信会怎样想,张青竹并不会放在心上。至于兰竹的婚事,张青竹想了想又写了一句,三妹婚事,儿子已经有了想法,父亲休要在家乡为妹妹择东床。
写完,张青竹看着这上面的字,想起当年,为了让秀竹不入宫,自己何等曲折,现在,不过短短一句,父亲就会听。真是,时光荏苒,自己已经不是昔日的自己了。
张青竹把信送出去,也就起身离开,此地是自己外任的第一个地方,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地方。一个瘸子,也是可以入仕的,张青竹的脚步变得轻快些,不再像原先一样,那样沉重。
回京城的路,和来时的路,还是一样遥远,但这一次,婉宁要轻松许多了,孩子们越发大了,希声已经能照顾弟弟妹妹们,婉宁和张青竹商量好了,等回到京城,就给小儿子开蒙,免得希声在那写字,他在一边捣乱,成天要姐姐和他一起玩。
当在通州弃船上车时候,宋姨娘不由感慨地道:“总算又回到京城了。”
“我还以为娘心里抱怨,说都在家乡边上了,还不肯回家乡。”婉宁对宋姨娘含笑说着,宋姨娘也笑了:“我怎么会抱怨呢,在京城住了那么二十几年,我啊,早就忘了家乡是什么样子了。”
宋姨娘眼中有光,婉宁也不由笑一笑。
“我们要到家了吗?”希声还是在一边笑着问,婉宁摸一摸女儿的发:“是,我们要到家了。”
到家了,原来,这里才是家。希声欢喜极了,孩子的笑声传进文山先生耳中,文山先生不由看向张青竹:“看来,你们一家子,都很欢喜回家。”
“先生呢?”张青竹反问,文山先生想了想:“我没有家。”
张青竹不由愣住:“若先生……”文山先生已经摆手:“没有什么若不若的,我自己选的,我自己受着。”
如此就好,如此,也好!文山先生仿佛看到了储秀的笑,有些事情,没有缘分就没有缘分,不要去想。
张青竹晓得文山先生不愿意再说,那张青竹也就不会再问,外面的空气开始变得干燥,鼻端之间能闻到的,像是黄土的味道,而不是在任上时候,那种湿润的,仿佛一把抓过去,能攥出水的感觉。
“娘,我的屋子,还和原先一样吗?”希声一上车就在那关心自己的屋子,婉宁笑了:“苏嬷嬷他们守在那里,一定会把你的屋子好好打扫干净。”
那就是和原来一样,希声双手托着下巴,还要再问,马车突然停住,接着苏嬷嬷的声音响起:“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