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青竹写下最后一笔的时候,那眉不由皱了皱,文山先生看着张青竹:“怎么,你是觉得,那个长子,很是无辜。”
张青竹垂下眼帘:“也不能算无辜,毕竟他的锦衣玉食,他给老师的束脩,甚至还有许多,都是从别人身上来的。”
文山先生点头:“是啊,一饮一啄,莫非天命。若放过了他,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人,又会觉得无比冤枉。”
既要承受祖宗的庇佑,当然也要承受祖宗带来的罪孽。田家这个大族,从今往后,在本地,就算悄无声息了。
张青竹看着自己写好的奏章,放在一边,等着墨吹干,就能用上印章,呈送给天子。
而天子,也会在不久后,下令开海,从此,一百多年的禁海令正式撤销,外洋来的货物,又能和一百多年前一样,畅通无阻地进来。
而天朝的货物,也会畅通无阻地出去,那时候,又是另一番景象。张青竹唇边露出一抹笑,这就是天子派自己来的目的。
奏章送上,朝堂之上,当然又是一番风波,又是一番争斗,到了八月时候,跟随着中秋节赏赐一起到来的,还有一道天子的诏书,取消禁海令,从此之后,不但可以去远处捕鱼,还能去外洋做生意。
“听说,这道诏书到的时候,沿海有些人家都哭了。”兰竹对婉宁说,婉宁看着在那睡得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儿,用帕子给她擦一下额头上的汗,对兰竹笑着道:“他们哭什么?”
“据说他们有亲人,这一百多年中,陆续离开这里,只是碍于这禁海令,一旦离开,就再也不能回乡了,而现在,禁海令除,也就能回家了。”即便回来的,可能只是牌位,但总比原先要好。
婉宁哦了一声,兰竹接着就道:“不过,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陆续出去。”
“这人想要离开家乡,不外就是想讨口饭吃。”婉宁感慨地说着,不然怎么会远离家乡,只为一口饭吃,这个世上,那么多的人,都只为讨口饭吃。
兰竹的眉挑起,想说婉宁这句话,难道不是说,说,
“大嫂,这句话,可不能往外面说去。”兰竹过了会儿才小声对婉宁说,婉宁已经笑了:“我当然不会往外面说去,我也不是什么糊涂人。”
兰竹又笑了笑,往外面讨口饭吃,不外就是,本地已经活不下去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兰竹不晓得,兰竹不由长叹了一声,果真,老师说得是对的,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才能衣食无忧,不用操劳。
“你们在说什么呢?”张青竹的声音响起,兰竹抬头叫声哥哥,婉宁已经示意张青竹不要说话:“孩子才刚睡着。”
“我瞧瞧,怎么这么大了。”张青竹压低声音,小声说着,走到床边,孩子躺在床上,睡得很香。
“都十个月了,再过几天,就满周岁了。”婉宁说着就白一眼张青竹:“你这个做爹的,从她生下来到现在,都没抱过几回呢。”
兰竹已经悄悄地起身离去,屋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张青竹索性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靠在婉宁的腿上:“回京路上,我多抱抱她。”
“回京?”婉宁吃惊地问,张青竹点头:“是,回京,陛下招我回京,还有,这次,杜同知升任知府。”
这么说,刚刚在这住熟悉了,就又要离开了。
婉宁不由低头看着女儿,张青竹轻声道:“你不想回去?”
“不是不想回去,我们迟早都要回去的。”婉宁轻声说,但这会儿,就要这样急匆匆地离开,婉宁总觉得有些心里不舒服。
“回京之后”张青竹没有说完话,就看到婉宁低头,二人四目相对,张青竹握住妻子的手:“抱歉,只能让你跟着我,东奔西跑了。”
婉宁没有再说话,索性往下一滑,往丈夫怀中依偎着。张青竹搂住妻子,这几年夫妻二人这样平静淡然的时候,太少了,终究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张青竹要离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于是众人都来衙门辞行。储秀来的时候,婉宁正带着人收拾行李,看着这满屋子的行李,储秀就笑着道:“有时候,还真想,离开这里,去游历游历。”
“有机会的。”二人相熟,婉宁也没有请储秀坐下,只是在那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储秀说话。
“老师!”兰竹已经走了进来,见到储秀眼圈就红了,储秀拍拍她的手:“伤心什么,总会有见面的时候。”
兰竹嗯了一声,婉宁笑着道:“这个世上,缘分真是想都想不到,谁能想到,三妹妹,”
婉宁话没说完,杏儿就来禀告,说杜太太来了,杜同知是候任知府,杜太太前来拜望,婉宁就不能像原先一样,于是婉宁让兰竹和储秀在这里说话,自己就往外面去。
“老师,我总觉得,还有许多东西要和你学。”兰竹等到婉宁离开,才对储秀哽咽着说。
“学再多,还是要自己去体会。”储秀的话让兰竹点头,接着兰竹就轻声道:“大嫂已经寻到了一家合适的书局,到时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