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映着大地,清凉的月光从天井里射下来。灯花的家庭,枝叶渐繁。族人聚到了一起,桌面并排起来,放着四五个果盒。炒花生,炒豆子,切开的月饼,几十只茶碗。
妇人添茶,男人聊天,小孩忙着把果子藏进口袋里。大人们笑着提醒孩子们,不要为老鼠准备。果然,第二天起来,衣袋里的月饼被咬了,开着洞。
不同辈分的妇人,不同年代的妇人,不同村落的妇人,聚到了一起。灯花想,这些女子,不同的习性,不同的脾气,最终走到了河村,走到了自己身边。这里面有一种缘,那是根看不见的线,在编织着一个越来越大的家族。
灯花满足地听着妇人们不同的口音。灯花以一个过来人的心情喜欢着她们。甚至超过了那些男人们。这些妇人,也关注着灯花,这位年寿最高的长辈。
妇人们一边喝茶,一边谈论灯花的年龄。灯花是惟一不上桌面的长者。年轻的媳妇把果品不时递过去。年长的妇人不断提醒。豆子咬不动了,月饼要小片,花生要剥好壳。竹椅上的灯花,在浓浓的亲情中喝着擂茶。
擂茶,又换了一种人间滋味。灯花想,这不是自己做的那种味。但这世间,哪能只有一种味道呢!可惜拿不动擂木了,只能品尝年轻一代的手艺。想到自己的手艺将彻底消失,灯花有些伤感。
灯花喝了一口茶,感觉又老了许多。中秋一年只有一次,一年年相聚的人也在变化。分田到户后,人们外出的多,聚到一起的少了。今年有人福建打工去了,明年有人去矿山上逃计划生育,后年有人在外头厂子里请不到假。
热闹一过,特别是冬天,灯花就睡在床上,懒得起来动静。
灯花继续坐在天井边,尘世里不断传来新的消息。金狗的砖厂红红火火,生意兴隆,河村的乡亲不能外出,就进了砖厂。
九生的媳妇谢氏,也进了砖厂。她想挣下建房的红砖。九生是灯花最牵挂的孩子。九生要实现灯花的梦想,尽早建起自己的砖房。九生经常回来,不是牵挂灯花,而是建砖房。
河村在公路边批了地基,建两排店铺式房子。红砖,钢筋,水泥,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地方。不再像以前一样,付得起匠人工钱就行。河村的子民,再也不去放砖了,砖格被丢到了楼上。
河村的砖,是流水线在做,机器在做。切下的泥土,掺上了煤,变成赫色。土是生土,倒进大铁框子。那大铁框子就是新型的砖格。电流在指挥着它,宽大的框子填满了土,被压得结结实实。掀开盖子,框内的泥板移到下一道工作台。台上悬着一个网格,网格是均匀的铁丝编织的,往下一压,泥板切出了一块块漂亮的砖坯。
谢氏就负责移动铁框,迎接砖坯的诞生。挖泥,添煤,进窑,看火,大多是男人的事情。河村的砖房,也有外村的男人。这些男人有的猴性,有的憨厚,有的油滑,但都能为上工的人们带来笑声。
分田到户之后,河村很少这样的集体劳动场景了。砖厂,这个小小的乡镇企业,再现了热闹的劳作。
上工之余,谢氏到梅江挑石头。河滩的石头,带着江水格外沉重,远比砖石辛苦。谢氏把九生叫了回来,一起挑。这是惟一能省钱的地方。
从林场回家,九生要走几十里路。九生练气功,走火入摩吐了血,身体有些虚弱。为了省钱,他走路回家。渴了路上喝泉水,饿了吞几口带上的冷饭。石子的量,非常大。梅江上找不到,就往支流找,小河里反而多。
河滩上,挑石子的担子非常沉重,比打地基放砖,还要劳累。这让人们感觉到,砖房就是比土屋的分量重。挑了半年,九生顶不住了。房子浇捣好的那一天,九生就倒下了,到了医院,查出了癌症。
九生去世那天,灯花坐在竹椅上流泪,呼天哭地,诅咒阎王爷找错了人!九生的葬礼上,人们都在传说灯花抢了族人的阳寿。人们又想起了灯花的克夫命,想起先灯花而去的一个个儿孙,从中寻找着生死的秘密。灯花看到人们奇怪的目光,就像当年“克夫命”带来的阴影。当然,更多的子孙相信科学。
长子的去世,让书声大放悲声。他认定,儿子英年早逝与自己有关。葬礼上,书声泣涕涟涟地念起了《祭子文》:
呜呼,吾儿之生也,气质聪明,吾儿之爱亲也,孝行常闻。宗族称为恭侄,乡党称为拔萃。儿希图金榜题名,指望享寿遐龄,胡云一疾遂入泉阴。忆昔诲尔诗书,空费青灯,朝乾夕惕,枉用精神,圣贤事业,别两行程,家室未配,丢却朱陈,田园抛弃,舍却双亲,姐妹无依,兄弟无情,兹当出殡,有酒盈樽。聊陈十奠,读对灵魂——
一哀儿,命不长,造化无儿少子亡,夜半猿啼心胆碎,五更鸡报凝雪霜。
二哀儿,心正悲,万里江山尽泪垂,二月李花室映眼,杜鹃化作血痕归。
三哀儿,悲向天,十八男儿不同闲,指望曾参养曾晰,谁知颜路哭颜渊。
四哀儿,天不知,才结婚姻未见妻,海誓山盟空眼望,红粉佳人对谁悲。
五哀儿,泪汪汪,我儿如何命不长,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