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头牛的价钱啊!家里自然买不起!更何况,那粮食不是用钱买,而是用粮票。
蒜头于是想到了叔叔,他在林业公司上班,一个月二十多斤的口粮,虽说饥荒年代减了几斤,但比家里好多了。
叔叔书声回来过几次,把节省的粮票塞给灯花,说,姆妈,换些粮食吧,你身体弱要多吃一些,别老让给这些孩子们,这些狼崽子多饿点不要紧,挨些日子就能挺过去!
灯花怎么节省,家里还是没有粮食了。蒜头来到蓼溪木头站找到叔叔,说,满秀快饿死了,你能不能给些粮票?书声说,剩下的粮票都拿回家里了,我饿坏了上不了班,家里就更没希望了!
蒜头哭着说,满秀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过几天可能就没气了。这时,一位叔叔走了过来,掏出一张粮票说,赶紧拿到街上买点粮食吧,救人要紧的!
蒜头抹了眼泪,顾不上看看这位好心的叔叔,就冲出木头站朝小镇的粮站跑去。虽然他力气虚弱,但这一张粮票就像是他的翅膀,让他在春风中飞了起来,像一只蝴蝶,飘到了大街上。
看到蒜头带回家的米粒,灯花知道这是救命粮。她赶紧生火做饭,嚼饭喂吃。但是,饭糊马上从满秀的嘴里吐出来。这个饿得虚弱的婴孩子,对突然到来的粮食并不接纳,任凭灯花怎么嚼细,塞进去又呕吐出来。
何氏哭着吃,你快吞下去呀,大家都饿着肚子,这是大家给你的救命粮,你快吞下去呀……但是,蒜头的妹妹仍然吞不下。
灯花叹气说,饥饿已经把她的身体弄坏了,这粮食救不了她的命了!老天啊,这制造了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啊,竟然让小小的孩子活不下去,你怎么不把我的老命先收去呢!
捡狗也对世道大惑不解。他对母亲灯花说,以前我相信只要有力气,总是会有活路的,如今新社会怎么还会饿死人呢?人家说旱年出万,越是灾年越会去河边山上种粮,水上不能种,就种旱粮,怎么会饿死人呢?你说说,你是不是头一回遇到!我真是没用,眼看着女儿活活饿死!
蒜头的小妹妹,一个叫满秀的婴孩,终究在一个春日走了。她就像一只蝴蝶飞到了山上。何氏哭了几天几夜,半夜醒来还叫着妹妹的名字。蒜头有时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去找叔叔,如果早点妹妹就能把米粉吃下……
厅堂里一片静寂。经历个饥荒的人,比如蒜头,该感叹的都已经感叹过了。他苍白的头发里,看不出那个年代的痕迹。
独依和鲲鹏,在电脑上敲打着键盘。而她的父亲祝虎,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独依想,梅江边的饥荒,会成为鲲鹏规划设计的灵感吗?“灯花”讲述的那些野菜,讲述的那些饥饿,会以什么方式,成为村庄的记忆呢?
独依知道,人们发明了一种“苦难美学”,那是人类战胜苦难后归纳出来的一种精神品质。独依真想和薪火说说,听完“讲古闻”后,一起去识读野菜。也许鲲鹏会有相同的想法。如果他的设计稿中,能够再现那道梅江饥荒年代的“野菜盛宴”,那自然算得上是苦难美学了!
当然,真正的苦难是无法共情的!就像没有婚姻的人,无法体验婚恋中的悲欢离合。
梅江边,并没有专家研究过哪些野菜可以吃,不可以吃。人们不过沿袭代代相传的知识,而知识的积累就意味着一次饥荒年代的存在。神农尝百草是过于遥远的传说,没有明确的记载和传播,并没有给梅江边带来多大的福泽。河村的乡亲们吃过的野菜其实并不到百种,很快就由于菜谱有限而难以为继。
蒜头虽然走不动,但还得上学,拔野菜是周末的事。老师布置了作文,《春天来了》。不能只写大自然的春天,还要写社会的春天,比如好人好事,比如时代变化。在饥饿中,蒜头觉得写作文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因为可以重温野菜的美味。
春天来了,一丛丛绿色从大地上冒出来了。大自然知道人们的粮食断了,早早地准备好了食物的宝库。田珠子藏在水田深处,上面是一篷细碎的叶片浮在水中,以前这些叶子是猪饲料,梅江的孩子们早就知道其根像花生一样可口,一株一粒,拔起来非常费时,但孩子们仍然视若金子……
蒜头流着口水,想一想山上河边那些吃的东西。他把这些野菜搬到了作文本上,最后有气无力地把作文交给了老师。
蒜头的文笔,显然把老师吸引住了。老师兴致盎然地读了下去。通过文字,梅江边的野菜第三次被人类享用。老师是公社干部的家属,不知道野菜是救命之物,对作文本上的野味充满向往。
但这种向往很快被另一些文字打破了。蒜头看到老师紧着眉头。蒜头知道老师读到了妹妹饿死的事情。
老师读完了,把蒜头叫到了讲台前,说,现在奔向共产主义社会,怎么能写饿死人的事情?你这是夸张吗?如果是大人,就凭你这篇文章,也可以打成反革命分子!
蒜头说,我写的是真情实感,我没有夸张,我们村里今天春天死了两个人,最小的是我的妹妹,最老的是一个老奶奶。那老奶奶临死前还对大家说,要是能吃上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