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暮鼓,随着天边露出一抹亮光,架在宫城上的那口大钟准时响起。
趁着巷中还无什么人,吕梁和老妻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居德坊,他们甚至没有多带什么,只有一箱多年积累和几件换洗的衣物。
吕梁的心,一直提着,直到出了城,行走在空荡荡的官道上,确定前后无个什么后,这才敢将心放回肚子里去。
老妻哭哭啼啼的,吕梁的心情也不好,他有恨,但却又恨的无能为力。
当马车向着未知的方向越行越远之时,一道黑烟将初起的朝阳弄的蓬头垢面。
“走水啦,救火啊~”
居德坊中,凭空而起的大火,将一座房子吞噬殆尽。
随着这场火,一道流言开始不胫而走。
吏部有一人,名叫吕梁,他是书令史,今科的考题便由此人负责拟定,听闻,他和高家有着什么关联。
这个传言,是从哪流出来的,没人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没人知道,但是,却让高德阳舞弊一说,更加甚嚣尘上,与此同时,也令舞弊一说听起来更加真实。
尤其是随后,又传出两则消息来,吏部的那吕梁,突然之间消失了,他家更是莫名其妙的着了火。
许多人怀疑到了高家的头上,觉得也许是为了杀人灭口,一时间,申国公府成了舆论的中心。
高士廉很是愤怒,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做鬼,到底是谁在往他的身上泼脏水,又到底想借此来达到什么目的。
高士廉在想,李世民也在想。
凭借着零散的线索,以及敏锐的直觉,皇帝十分怀疑,这背后的操纵者,就是他的好大儿。
但是,李世民没有证据。
他很想将李承乾叫来,问个清清楚楚,但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又强压下了这等想法。
李世民想看看,看看李承乾还有什么手段,看看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不觉得李承乾是想收拾高家。
如果只是弄一个高士廉,完全用不了处心积虑的布这么大一个局,毕竟李承乾之前收拾崔家,都未费这么大的劲。
李世民可以肯定,高家只是一个引子。
皇帝坐在两仪殿中,悄无声息的当着看客,他在等,再等李承乾下一步的动作。
但是,一连两三天,长安都并未在发生什么,平康坊的明月楼,承仁坊的清风楼,都很是安静,未有人再去散播什么,也未有人再去鼓噪什么,李承乾自已,也是老老实实待在昭陵,他又开始了抄经,一抄就是一整天。
李世民不禁有些疑惑。
当皇帝正琢磨着李承乾的心思时,一个身形消瘦,面容枯黄,一看就很不健康的个书生,在午时三刻的时候,一步一晃的来到了朱雀门外。
他走的很慢,走的也很费劲,宫门口的金吾卫,并未对他有多看重。
在走过拱桥之后,这书生似是耗尽了力气,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蔚蓝的天空下,秋日的晌午并不算炎热,这书生的穿着也很单薄,按理,应是出不了多少汗,但他的脸上,却满是汗水。
书生抬起头,和煦的阳光打在脸上,蜡黄的小脸更显病态。
远处的金吾卫们,齐齐审视着他。
“校尉,这小子不会是来敲登闻鼓的吧?”
听的这话,程处默下意识看向了那面亮的发光的大鼓。
他入宫当值十余年,就从来没听这鼓响过,直到上次,那姓萧的马场主来敲了一次后,就跟打开了什么盒子一般,接二连三的有人跑来击鼓。
这人,会是来诉冤的吗?
程处默眯眼看向前方,心中暗想道:看他走路一摇一晃,显得十分吃力,能挥得动那鼓锤吗?
正瞎琢磨时,突听的书生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圣人之学,不可受辱,科举之公,不可轻贱,王公贵族,亦或良民贱人,都当遵圣人坦荡之言,高氏舞弊,折辱圣学,轻贱朝廷,当应严惩,陛下为天下之主,不可因一家一姓,而背驰万民,今日,寒门之士博文,以性命上谏,望陛下,可还天下士子一个公道!”
言罢,博文从怀中,猛的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插进胸膛之中,动作洒脱流畅,无一丝拖泥带水。
当程处默等人反应过来之时,博文已然倒在血泊之中,鲜红又暗沉的热血,顺着地砖缝隙流向四处。
光天化日之下,竟在宫门前自绝,此等举动,足可青史留名。
程处默身子一震,连忙大步跑来。
博文的嘴角不断冒出着血液,本就病态的面色如石灰般苍白,程处默将他翻过仰面朝天,瞳孔已经开始逐渐放大。
这要是死了,可就麻烦了。
程处默大声吼道:“快去太医院叫人来。”
一腿脚快的金吾卫慌张而去。
看着满脸焦急色的程处默,博文两眼无神的眨眨,随之,他竟露出了笑容。
这笑,有悲凉,有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