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耀庭攥紧着的手在袖子下微微颤抖着。
花家百年将门,忠贞不渝四个字是刻在花家每一个人骨子里的信念。
忠于朝廷,报效皇族,保卫西凉,安定子民。
文臣握权,武官握兵,历代的皇上哪个不忌惮哪个又不是有所防备
可怎能因为如此理由就囤兵造反
若是花家当真反了,置花家那些血洒战场的男儿于何处
又置祠堂里那些为西凉粉骨糜躯的列祖列宗于何处
“这便是你救下花家男儿的原因如若当真如此,我倒是宁愿你不救,我花家也绝做不出叛变谋反大逆不道之举”
花耀庭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每个字都说的极重。
那一字一句敲打在范清遥的心上,震得她肝胆俱颤。
屋子里的气氛徒然绷紧,似稍有不甚便会一触即发。
陶玉贤于静默之中对着范清遥摇了摇头,“小清遥,莫不要有如此荒唐之心,快些跟你外祖认错才是。”
荒唐
认错
上一世,花家落得满门惨死的下场还是那样历历在目。
范清遥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愚蠢和自私才促成了花家满门的死无全尸,万人唾弃。
实则
一切不过都是永昌帝的暗中黑手
外祖始终笔直的身躯被野狗撕咬
外祖母哪怕是咽气了却仍旧要被剥光了衣衫挂于城门示众
于大火焚烧之中,舅舅们和哥哥血肉的噼啪作响
花家所有女眷沦为娼妓,永世不得站着做人
曾经的记忆如同烙印在身上的伤疤,每每掀开便是让范清遥心如刀绞,蚀骨灼心
范清遥压下紊乱的气息,才是满目坚定与清朗地看向外祖父,“花家祖训,忠孝仁义为其首,上尽忠国家,下孝顺父母,仗义行仁,大仁大义,不亏天不愧地,行得正站的直,外孙女儿身为花家长外女,又怎敢忘记花家祖训”
陶玉贤疑惑地皱眉,“你既是知道,又为何还要暗藏谋反之心”
范清遥仍旧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地继续看着始终沉默且还在怀疑的外祖,“皇权昏庸,奸臣当道,我花家就算是百年将门又如何还不是沦为了那个人猜忌的刀俎,若此番不是舅舅们诈死逃生,就算舅舅们凯旋归来等待着他们的也不是什么无尚荣耀,而是皇权忌惮的铡刀”
花耀庭心口起伏,双目血红,哪怕是咬牙强忍着,仍旧浑身颤抖不止。
他又何尝不知皇上的猜忌和忌惮
可他姓花
单单是这个姓氏他便是不能反了这西凉的天下,寒了百姓们的心
战争纷乱,百姓遭殃,那些始终相信花家的百姓们又是何其的无辜
“储君已立,现在能够给予西凉未来的又何止那个人花家军不是反抗皇权的产物,却但求做明君手里的利刃,而并非是昏君猜忌的牺牲品”
范清遥并不想这么快就将她跟百里凤鸣之间的约定公之于众,但她知道,若不把话彻底挑明,流淌着对西凉忠贞鲜血的外祖根本不会点头同意她扩招花家军。
若花家军无法暗中集结,舅舅们又该何去何从
她从刀刃下救出舅舅们,从没打算让他们苟且偷生。
她要让舅舅们重新站起来。
堂堂正正地矗立于世
陶玉贤惊讶地道,“小清遥,你,你何时与太子暗中联系”
范清遥如实道,“花家败落,花家女眷风雨飘摇,是皇后娘娘和太子给予了花家最后的希望和依靠,清瑶不敢忘记外祖的教导花家的祖训,但轻摇绝不会让花家再次成为皇权的磨刀石。”
陶玉贤忽然就是想起了第一次带着小清遥进宫时,太子殿下赠赐玉佩的那一幕。
怕是从那个时候,太子便是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拉拢花家了才是。
虽然花家一直都是站于中立,但若是扶持太子真的能够换取花家的平安,也并非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举。
如此想着,陶玉贤就是看向了身边的夫君,“老爷,您怎么看”
花耀庭静默着,一双受过鲜血洗礼的眼睛,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范清遥。
明明跪于当前,却腰身笔直。
沉稳内敛,心怀大计,目光坚毅而又沉稳
哪怕是花家风雨飘摇,满门落败,她仍旧能够扛着破碎的花家咬牙前行。
花耀庭的通红的双眸不知何时泛起泪光,苦涩而又甘甜。
她的小外孙女儿终是长大了。
半个时辰后,范清遥起身走出了屋子。
耳边始终回想着的是外祖最后的那一句话,“扶持太子暗中招募花家军并非不可,只是小清遥你又如何肯定,太子不会是下一个永昌帝”
大雨过后的阳光毒辣又刺眼。
天谕正安静地跪在院子里,膝盖被潮湿的地面阴湿的生疼,后背被阳光烤的灼痛,可饶是如此她仍旧咬紧着牙关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