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
日落时分,迎亲送嫁的车队来到了岐州和秦州交界之地,驻扎在一个叫碾子沟的庄子里。村民才收了麦子,打麦场里铺满了已收割待晒干的麦子,打好的秸秆堆成了垛。空气中散着一股干燥的麦香。
碾子沟民风淳朴,听说是公主的车队来了,那个稀奇得呦,男女老少都出来瞧,一时间那树上、墙头上、房顶上站满了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里正心花怒放,把自家宅院打扫干净供公主下榻,又找了几处相对好些的院子安置其他人等,忙得快飞起来。温乐公主赏了里正的小孙子一个金穗子,把里正家的娘子激动得连跪拜谢恩都忘了,跟公主你一句我一句客套起来了。
村民们抓了鸡鸭,逮了猪羊,扛着米面,提着鸡蛋和腊肉,送到了车队临时借用的灶房里。李申吩咐王五奎不得白收村民的东西,所有食材一律按照市价购买。王五奎就命人在灶房外支了张桌案,坐在那一边看着手底下的兵士和村民交易,一边督促他们生火做饭。
外头闹哄哄的,温乐公主支颐临窗而坐,看里正家的小孙子在院子里荡秋千。男娃娃刚满三岁,晒得黑黑的,穿着红肚兜和开裆的灯笼裤,站着时小肚子鼓鼓的,跑起来屁股蛋蛋露在外面,一点也不怕生,见谁都咧嘴笑。柴家军的人还调侃这娃像是强波的儿,把强波闹了个大红脸。
男娃娃抓着绳子站在秋千上,一边荡一边朝温乐公主笑,正荡得开心呢,猛不丁被人从后面抱住,然后一甩,落进了另一个人怀抱里,吓得他瞪大了眼,愣愣瞅着抱着他的大哥哥。
“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这个院子,马上清人。”温在恒一声令下,手下的禁军士兵就开始前前后后撵人了。
若杉抱着男娃娃出去了,见男娃娃扁着嘴,眼里含着泪花花,他道“憋住,敢哭我就揍你。”
男娃娃“哇”一声就嚎开了,哭喊他阿娘。
温乐公主和温在恒对视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端坐着,叹了口气。本来营造得好好的亲民氛围被他一来破坏殆尽。
温在恒走到窗下,先是看了看她的脸色,道“好好休息,药要继续喝,天黑后别到处走动,早些安置。”
温乐公主“嗯”了声,低头抠着指甲,一副乖乖顺从却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听话。”
“嗯。”
温在恒走了,金色的夕晖洒在他身上,背影是那么高大,那么强硬。他一走,温乐公主又支颐趴在几案上,余晖射进窗子,照在她脸上,她举起另一只手遮在眼前,五指的指缝开开合合,无聊的把玩着光影。
这时,一人忽然从窗下窜起,“哇”的大叫一声,吓得温乐公主下巴都差点磕在几案上她倏地瞪大了眼,惊魂未定的盯着那人,那人却拍着窗台哈哈大笑,孩子气十足
温乐公主恼得蹙起眉头,张口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驸马,公主近日连番受到惊吓,御医说需静心休养,可受不得这一惊一乍的。”胡尚宫走过来,轻抚着温乐公主的背,对窗外的柴峻道。
柴峻面上浮现出悔色来,道“瞧我,只顾着逗她玩,一时竟忘了”说罢,双手一撑坐到了窗台上,学着雍王的口吻问温乐公主,“小乖乖,吓着了”
温乐公主白了他一眼,长出一口气。胡尚宫见柴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只得退下了。柴峻从窗子钻了进来,和温乐公主隔着小几相对而坐。
“你不会走门吗这么大个人了”温乐公主嗔道。
柴峻无所谓的“嗨”了声,道“麻烦这又没别人,你那好舅舅不是把人都赶走了吗”
“你忙完了”
柴峻自顾自倒了杯茶,喝着点点头,放下茶杯,舒缓了口气。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放在几案上,慢慢伸过去,手指尖碰了碰温乐公主的手指,问“你累不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温乐公主收了手,放在自个腿上。
柴峻的手指尴尬的在案上点了点,道“吃罢晚饭,我带你去麦场转转好不你还没见过打麦子吧对了,这碾子沟有座碾子,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天夜里,村民们在睡梦中听见一声巨响,纷纷起身查看,只见天上流星如雨,麦场的方向有火光,村民们过去扑灭了火,就在麦垛灰烬里发现了一块黑乎乎的呈圆柱形的晶石,中间还有孔洞,这不是现成的碾磙子吗村民们想把晶石抬起来,上去两个壮汉,没抬动,四个也没抬动,八个壮汉牟足了劲儿也愣是没抬起来。村民们灰心丧气,只当它是块废石不去管它了。后来,村里来了个白胡子老头,坐在那晶石上歇脚,听村民们讲起晶石的来历,捋着胡须呵呵一笑,站起身,挥了下手中的拐杖,那晶石就飘了起来,老道再一挥拐杖,晶石就稳稳落在了碾盘上。村民们喜出望外,纷纷拜谢那老者,谁知一道白光闪过,那老者竟消失不见了。村民们都道是土地公显灵了,为此还在那碾盘后修了座土地庙呢。”
柴峻一边讲一边观察着温乐公主,起初她心不在焉的听着,听着听着就入了迷,双手捧着脸,眨着流光溢彩的大眼,听得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