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靠海,但对于绝大多人来说,这并没有什么用。海,被他们视作天然的屏障。天涯海角,说明这里已经到了尽头,便没了。
周延儒这几日三天两头往陈王廷那祖宅跑,想尽快解决掉这桩夜刺,也好沾沾杨帆的喜气,官复原职也说不定。可杨帆就没有想走的意思,整日逛荡在街市上。身着便衣的周延儒无可奈何地跟着杨帆,想从他口中了解点什么。
义庄那六具尸体,派仵作查了,也没有什么所以然来,找不出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周延儒也算是绞尽脑汁,问了陈王廷,孙毅,招式上又是什么路数,武器、布料又能看出些什么,结果啥也寻思不出来。顺刀是最普通的顺刀,衣服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所以,一切,还是得从杨帆这个源头找起。
对于这个跟在他身后边纠结了几天的周延儒,杨帆简直有一巴掌想抡死他的冲动,“周……周学士,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我要是知道,哪还用等你来问吗?这锦衣卫早就出动了。”
“这些人要至你于死地,你没道理不知道的。你在想想,到底谁最想让你死。”
“不知道。”
周延儒气一沉,道:“你试想一下,谁巴不得你最好在受圣上嘉奖前,回不了京师?”坐在一边,连茶都不喝的周延儒“循循善诱”着。杨帆心里透亮着。眼下被赶出内阁,这老周心里定是不服气的,正准备借着这次机会回去找场子。只要杨帆敢把矛头指向京师中的那些东林党,他他娘的就敢拿着鸡毛当令箭,班师回朝再和当初弹劾他的那帮人辩上一辩。
至于党争,杨帆是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免得官没官当,权没权握,反而惹得一身骚。他周延儒越是想把这把火惹到京师去,他杨帆就越装糊涂。甭管是不是东林党人干的,杨帆都不愿意无端的风波再起。
啪!
周延儒一掌拍在桌面上,怒道:“真是要被你气死了。我话说得不能在露骨了,你还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他也是个小暴脾气,被杨帆这么装糊涂地兜来兜去,愣是没有什么口柄,到时候回京,圣上问查得如何了。他怎么回答。查不出来?那行,官也别当了,本要让你东山再起,给你的差事,结果你自个儿不珍惜,怨谁?他越想越气,喝道:“今天你必须说出来,谁?你最怀疑谁!”
面对周延儒逼供似的审问,杨帆差点笑出声来,古怪地问道:“真的要说出来?”周延儒见杨帆口风一松,赶紧问道:“自然要说。你说,是谁?”
杨帆拿起茶,喝了口,慢悠悠道:“要我说啊,最有可能的啊……那就当属……”他瞟了一眼周延儒。
“你看我干什么?快说,是谁?”
“就是周学士你了。”
嘶!
周延儒简直要抓狂了,这死小子怎么不识抬举呢?老子百般周折地想除掉我……除掉你我的敌手,倒头来合着你怀疑我来着?“小子,我也不和你客气了。要是我手上真有一把刀,现在一定往你身上捅去。你在戏弄老夫吗!”
杨帆揶揄道:“周学士,您想啊。我这倡议的税改,令你丢了官帽子,最恨我的人,还不就是你了?那你要杀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你说是不?”
周延儒站起来,怒极反笑,道:“你不配合是吧?行,我自己去找证据!”说罢,甩袖离去。杨帆摇了摇头,他何尝没有调查过那帮人的线索。早在周延儒还没到登州的时候,就差不多把登州翻了个底朝天了。
“小二,上酒!”
一声吆喝,将杨帆从发呆中拽了回来。他斜眼望去,一个糟老头一只脚踏在长凳上,右手抠着鼻屎,正眯眼看着他。差点令他有一种把昨夜吃的饭吐出来的感觉。
老头悠悠扬扬地哼着:“清早一顿酒,快乐活神仙。”
“来嘞!”大清早喝酒的确实少见。小二将酒碗一放,道了句客官慢用,便麻利地走开了。走时,对杨帆有些歉意地躬了躬身子,意思是多包涵。毕竟进门是客,坐哪里都是喜好,也没规定一张四方桌,杨帆坐了,其他人就坐不得了。
老头刚刚抠完鼻屎的食指扣在碗沿上,晃动之中,酒水晃荡在那根食指上,看得杨帆脸色古怪。还是不看为净,他起身要走,便被那人叫住。“看不起我?”
杨帆眉头一挑,“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老头虽然邋遢,但是细看,一对桃花眼,鼻梁挺直,朱色薄唇,想来年轻时候定是个风流倜傥的男子。岁月不饶人,皱纹花发,胡渣交错,成了个乞丐大爷的模样,但是话语依旧犀利,毫不逊色小愤青。
杨帆反问道:“你又是什么意思?”老头酒碗啪地一声,落在桌子上,眼珠子一瞪,那只缩在胸口的脚上,多了只手抠着脚丫子,眯着眼道:“真是年纪大了,火气没有年轻人足了。要是搁在年轻的时候,哪个犊子敢这么跟我说话,一定拔光他叼毛!”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头,杨帆同样也是莫名其妙。貌似最近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人,便问道:“我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