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姨。
但她的声音一直被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中,怎样都发不出来。这种无力且无法控制的感觉几乎令她真切地感知到了绝望,使她眼前的雾气愈凝愈多,眼睫稍稍一垂,灼热的泪珠便一滴接着一滴地滑落了下来。
“……陛下这是怎么了?”
顾玥本在处理完一日的事务后就准备要上床休憩了,不想宫中来人传她去见新皇。她这几日被宁绮岚折腾得心力憔悴,只以为又是这孩子想出来的什么试探法子,可真等她站在了这里,却陡然发现似乎并非如此。
女人沉默地看着床上无声流泪的小皇帝,恍惚间从她的身上看见了曾经乖巧的姑娘的影子,忍不住轻轻阖了阖眸,终究还是有些心软,开口低声问了句。
“是哪里疼吗?”
顾玥无奈叹息了下,告了声失礼,朝宁绮岚靠近了些。
她眯着杏眸细细打量了片刻,兀地察觉到了姑娘嘴角异样的血色,下意识蹙了蹙眉,探出指尖去捏住宁绮岚的下颚将她的脸抬起来了些,目光微微一凝。
“怎么出血了?”
顾玥弯下腰,她的动作不觉用了些力,指腹轻柔划过宁绮岚的唇角,带出了一道血痕,衬着宁绮岚此时这张微白的脸,倒是颇为触目。
女人有些怔然地注视着姑娘唇边的血迹,喉中又开始隐隐不适作痒,有什么泛着腥味的东西正往上翻涌。
她不动声色地将之咽下,默然取出自己的帕子为宁绮岚认真擦拭干净。手指轻轻一掐,就叫这总是与她作对的姑娘吃痛地被迫张开了嘴,让她看清楚了里边被咬出深深痕迹的舌尖。
床上的小皇帝仍旧含着迷蒙的水雾,像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偶一般愣愣地盯着她。顾玥的手背上砸落了几滴泪珠,尚且散着温热之气,将她本如冰湖般平静的心头又拨出了点点涟漪。
她没有询问宁绮岚为何要咬舌,只是安静地看着床上的人,目光在新帝的身上扫过了一遍又一遍,兀然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宁绮岚的目光呆呆地停留在她微弯的唇瓣上,凤眸中划过些许亮色,也有些僵硬地努力地露出一抹笑容来,喉中拼命地挤着声音,想要与自己的玥姨示好,急切地想将那封信的存在告诉顾玥。
她为女人这点如今难得对自己展露的笑意而欢喜,躯体中凝滞着的血液也因此而沸腾。
可就在下一瞬,从顾玥唇中吐露的两句话,却字字都似利刃,瞬间割裂开她的心尖,在上面落下道道刻骨的痕迹,令宁绮岚如至冰窟。
她的玥姨就如一个最普通的长辈,竟有些欣慰地看着她,轻声说着:
“陛下确实也到婚配的年纪,可以开始挑选适龄的公子和小姐了。”
“后宫中多纳几个,也方便照顾您的起居。”
床上的姑娘有些茫然地抬头望着她,像是一时间听不太清楚她的话。
什么叫多纳几个?
纳谁?
谁纳?
滚落至下颚的水珠微微泛凉,骤然滴落,将宁绮岚猛然惊醒。
她此刻的意识就像是被割成了两半,一半清醒,一半已被拖入深渊。纵然她心中再多的恼怒和委屈,那半片意识也只能勉强操控着她的躯体,让她死死抓着顾玥的手,不住地使劲地摇着头,凤眸中溢满了乞求之色。
“……玥……姨……”
许是心下酸痛太甚,竟让她得以吐露两个盘旋于喉中已久的字。
尖利破碎,因停顿和吃力而生了些诡异,一点也不好听。
可是宁绮岚哪还有功夫去注意自己的声音?
她的眸前愈来愈模糊,拼命地摇着头,希望顾玥能将这两句话收回去。
她不要纳后宫,她只要玥姨。
她不要旁人来照顾,只要玥姨,只要玥姨愿意给她揉一揉肚子便好了。
顾玥静静地看着姑娘脸上僵硬扭曲的神色,只以为宁绮岚是厌恶她多管闲事。于是她也就住了嘴,低下眼帘,慢慢地为小皇帝抹去脸上不断滚落的泪珠,唇边的笑意逐渐散去了些。
她用指尖轻柔地抚过姑娘披散的发丝,耐心又温柔,一点点无声安抚着姑娘波动较大的情绪。
过了许久,指尖下的孩子缓缓止住了泪水,像只被顺好毛的小狼崽子般对着她低低伏下了身子,乖顺地埋着脑袋任由她抚摸,却偷偷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暗自注视着顾玥。
分明宁绮岚方才那样狰狞,此刻却又变成了最开始时极会讨顾玥欢心的可怜又可爱的姑娘。她好似一只做错事后惹了主人厌烦的幼犬,这会儿乖乖地低下头,安安静静地由主人摆布,漂亮的眸子里甚至隐约闪烁着几许讨好之意。
或许真的是自己年纪大了。
顾玥敛着眉无可奈何地想着,指尖柔柔穿梭于宁绮岚的发丝之中。
年纪大了,心也硬不起来了。
分明知道宁绮岚不过是在与她做戏,分明知道这样甜蜜的假象背后就藏着一把再锋利不过的刀刃,分明知道……或许她的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