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儿子晓得。”
“还有,”奚甯稍稍别开脸,像是有些臊,“你姑奶奶,你要多照料,过了中秋,天气愈发紧,她少不得要病,往年秋冬就常病,你要时时来请安,不要叫她省检。”
奚桓笑一笑,“姑奶奶若有个伤风小病,儿子自然是能照料的,只是怕姑奶奶患了相思病,家中被姑奶奶的眼泪淹了,儿子可无法。”
“找打!”奚甯掣了本书掷过去,“滚出去,把你那身湿皮换了。”
奚桓暗里吐吐舌,拜礼出去,门前撞见花绸与椿娘提饭进来,便拉着她转到廊下,“爹月底就得前往武昌赴任,我不得空,请你为他打点车马行装。爹不喜欢人多,带两个他使唤惯了的小厮就是。”
花绸拈帕往他额上蘸蘸汗,神色有些发急,像一团在月下收紧的玉芙蓉,“这样急?他身上还有伤,就是到月底,也且养不好呢!”
“爹就是这样个性子,别说我,就是姑奶奶也劝不住。”
“那到了武昌,何处下脚?”
奚桓笑一笑,明朗且从容,时光又剥去一层从前的稚嫩,却从未磨损他的赤忱,“自然有布政司安排,爹就是被贬,也是从三品参政,衣食住行,委屈不了。”
花绸满面忧心地往东厢看看,又满面忧心地将他往廊下推,“你快去吧,身上湿漉漉的,得捂病了。”
他流连地拉着她的手,“你上我屋里吃饭,我等着你。”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花绸把他一推,他趔趄几步,下了石磴,她的手便滑出了他的掌心,似抓不住的一段光阴。花绸将手揿在心口,握着一点滚烫的余温目送他,背影后,一点日沉西楼,两行归雁天涯。
这厢折转入屋里,与椿娘在炕桌上摆放晚饭,一瓯螃蟹鲜、一瓯烧鸡、一瓯火熏肉、两样新鲜菜蔬、一样酸菜煨鸡汤、又有玉米面蒸饼,拢共五六样精致菜色,一瞧就晓得是大厨房里的手艺。
打眼一瞧,奚甯就有些没胃口,与花绸攀谈起来,“我不过受一点小伤,下人操劳就罢了,还要难为妹妹侍奉汤药张罗饭食。你去歇着,叫下人来就是。”
花绸往髤红食盒里取出一副碗筷,笑着摆放,“大哥哥在公事上又能筹谋,官场上又能周旋,在家务上却有些不通。下人侍奉么是理,我们侍奉是情,我在家白吃白喝的,您怎么这点情也不肯承?倒要叫我无地自容了。”
“说得有理,我只好消受罢了。”奚甯将眼往绮窗上转一圈,隐约见东厢房门紧闭,端起碗来,有些踟蹰,“你娘吃过没有?”
花绸正犹豫,椿娘便泼口道出:“没吃呢,在屋里哭了半日,提饭进去,她说没胃口不吃,懒懒地趟在床上,像是又睡了。”
说话间盏了灯,擎两盏搁在炕桌边上,照着他吃饭。奚甯却搁下碗来,“这个时辰睡觉,夜里反倒睡不着,烦妹妹去请她来,与我一道吃一些才好。”
“嗳,大哥哥先吃着,我去叫。”
这厢福身出去,推进东厢,见奚缎云在绿绡帐里倒着,花绸便挂起帐,坐在床沿晃她的肩,“娘,不要睡了,这会儿睡了夜里又要熬,起来,大哥哥叫您一道吃饭呢。”
奚缎云翻身起来,两个眼圈红红的,往门上气鼓鼓瞪一眼,“方才我听见桓儿进去,是做什么去?”
默一阵,花绸心知瞒不过,只好将手垂在裙上,“说公事嘛,是急事,像是登封的事情,要派人赶过去拖着,这里又要上疏给皇上派钦差下去……”
话音未落,“嘎吱”几声,奚缎云又陡地背对着躺下了,“天底下就只有他一个当官的,忙得要死,比皇帝老还要忙呢。没有他,天就不下雨,粮食也不丰收了。他歇一日,国库就要空一日,皇帝老没银子使,百官发不了俸禄,天下就要造反了,是也不是?”
问得花绸哑口无言,她复愤懑地撑起来,“你就照我这原话去问问他,是也不是?”
“去呀!”说着把她一推。
花绸只好捉裙出去,走到那屋里,口风一变,为奚甯布菜,“娘有些没胃口,还是为大哥哥因公误己的缘故。我娘呢,别的没有什么,就是心里十分计较大哥哥的身子。要我说,大哥哥也该略歇一歇,天大的事情,也要保重自身才是,若大哥哥真耽误了身子,往后这个家靠谁?我听说好几个省的土地策改,还等着大哥哥回京施行呢,到时候又叫各衙门仰仗谁?”
“唉……”奚甯索性搁住碗不吃了,“我知道你娘是担心我,才与我闹这一通脾气。你娘也是明事理的人,当年姑父的事,她也未曾埋怨过一句,可见其心胸。现在我肩上担的,又岂是单单一县之事?全天下的眼,此刻都在盼着我呢,我岂能为一己之身,误民误国?你去告诉你娘,若她不吃,我也陪着她不吃好了。”
花绸又往屋里去,将话传达。
不听便罢,一听奚缎云就掉泪,却不肯服输,端着腰,硬着骨头冷嘲热讽,“他只顾着天下人的眼在看着他,怎么不想想这里还有一双眼盼着他?未必天下人都盼着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