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红的丹霞虚浮在她脸上,艳靥动人。奚甯不知哪里来的胆色,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瞅着她,越瞅,她的眼垂得越低,他越是歪着脸,去打捞她险些埋在被子里的眼。
相顾无言的追逐间,好似有一场绵绵的春雨飘落,润物细无声。
“表哥。”
倏闻花绸的声音,两个人一齐仓皇地把眼投向门帘,见花绸半撩着帘子,嵌在窄窄的挂落飞罩间,往屋里探眼,“有丫头说是来给您送衣裳。”
“噢,”奚甯拔座起来,有些踞蹐地在原地踱了几步,“叫她进来吧。”
在长辈屋里换身衣裳,里头又穿着中衣,似乎也没什么不规矩。奚甯逮着这个空子,一步也不舍离,就站在窗户底下,摘了乌纱帽。
奚缎云远远在宝幄间瞥一眼,瞧见他一副宽阔的背脊伸展,白色中衣里,两侧肩胛骨凸出一块,坚实有力。血色刹那间由她脖子根涌上来,两片腮红得似要滴出血,像一朵沾满露的芍药,沉沉地垂下去,却自灼烧的羞涩中,扬起一股绚烂的生命力。
她不知道,窗户边的妆台上正好投着她的影,奚甯背对着她,婑媠的眼中仿佛朝发春意。
须臾,他衣冠齐整地蹒到床前,“我夜里还有事儿,得先去。太医晚些来开了方,务必使丫头拿到总管房里去叫他们拣药,不许耽搁。别叫我挂心好吗?”
锦帐有香,迷离成醉,奚缎云将垂无可垂的下巴颏轻轻一点,暗里挣扎片刻,抬起头来,“甯儿在外头要记得少吃酒。”
他笑了,像个金鞍白马的少年,打帘子出去,临到门前,兀的由丫鬟手里接了补子服,走到榻前交与花绸,“表妹,我这袖口挑了线,烦请你帮我缝一缝,我夜里回来取。”
他惯常不麻烦人,连往日花绸为他绣条腰带也总推脱,倏然间托起花绸来,惊得她发怔一瞬,接过袍子,盯着他的背影探究了好久。
俄延半日,她又将眼狐疑地调到卧房那绣宝楼台的门帘子上,出神许久后,蓦地将脑袋摇一摇,自嘲地笑一笑,仍旧低下脖子做活计。
那门帘子后头,同样有个脑袋在枕上拨浪鼓似地摆着,口里碎碎喁喁,“我真是疯了疯了……”
“谁疯了?”倏闻红藕脚步轻盈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搁在床头一张方几上好笑,“太太说谁疯了?”
奚缎云将上半个身子一齐缩进被子里,翻个身对着帐壁,“绸袄疯了。”
“姑娘好端端在外头做活计,哪里就疯了?”
她躲在被子里,暗恼自己口不择言,无端端竟咒起自个儿女儿来,“我说胡话呢,你还逮着问……”
红藕笑一阵,又去拉她,“太太起来吃药吧,一会儿太医来开了方,您可千万别再推了。方才大老爷出去时还叮嘱呢,叫咱们只管去总管房里叫人配药,他得空要去总管房里问的。”
奚缎云躲在被子里,既不起来,也不应话,若似闷不作声地与入帐的一抹残阳较上了劲。
将夜,晚风缱绻,太医来瞧了病,写下方,趁着天还未黑,花绸亲自拿到与椿娘一齐到总管房里配齐。
临行前,奚缎云靠在床头将其叫住,“下晌那边叫你过去,是有什么事情?”
花绸回转过来,落在床沿,眉目中前所未有的松快,“不是什么大事儿,范嫂嫂偷盗,还有上回她侄女儿在家做下的事儿,被表哥退回家去了。”
“偷盗?”奚缎云撑撑手肘,两个眼珠子险些掉出来,“她偷了什么?她既然当着家,还缺什么?何至于去偷?”
“偷了些名贵的药材,还与庄大嫂子在外头放印子钱。”
奚缎云冥想一阵,心内有些疑虑,“范家虽说不是什么大门户,何至于眼界如此小?为这蝇头小利以身犯险,也至于?宝珠平日瞧着聪明伶俐的一个人,怎么犯起糊涂来?这里头,未必有什么隐情不成?”
“娘也糊涂了,她时常与庄大嫂来往,那庄大嫂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还不知道?谁家地缝里的铜板她还要抠出来花。范嫂嫂跟她成日在一处,受得了她的撺掇?况且也不是单为这个,还有纱雾的事儿。现在满京都传着范家的笑话,不遣她回家,留在这府里,岂不是连奚家的名声都带累坏了?”
残阳黄澄澄地铺在花绸半张脸上,有着雨后天青后的恬静,“再则,也没人管她偷什么,更没人在乎她为什么偷。反正,表哥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退回去,二太太往后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了家,谁还刨根究底地管那么多?”
奚缎云窥她神色,心里骤紧,拽住她皓白的素腕,“这里头,是不是也有你的事儿?他们妯娌两个不合,你是不是也跟着瞎掺和了?绸袄,从扬州来时,娘怎么同你讲的?这是别人家,凡事不可得罪人,也不可伤了亲戚情分,更不要多事!”
花绸却倏然想起奚桓的话,他的每句话,都像是个指引,逐渐引出一个“恶”的自己,或者,是一个刚强的自己。
她很喜欢这个“坏”得理直气壮的自己,“娘,我没参合,就是叫我去问了句话,我照实回了句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