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筛风,细吟亭树,蝉声到衡宇,炽烈的阳光撒了满院,带着醉靡靡的各色花香,烂熟馥郁。
来这几个月,花绸依着奚缎云的话,无事难得外出。平日只在院内做针线,莲花颠也素来无客,只是隔三岔五奚桓与他父亲奚甯来请安。
几个月奚桓倒是长高不少,无奈花绸也在长个头,他还是抵在花绸下巴处,对此颇有不满。
眼前穿着暗红羽缎袍,扎着腰带,出门前叫丫头梳得油光光的髻,一切都十分体面。风光地把手交落在花绸柔然的掌心,暗里琢磨着,他们的手似乎软得不一样。
就好像,他是刚抽出的嫩枝,迟早会坚壮,而她是日渐兴艳的一束桃花,本来就是软的,“姑妈,你的手好软,没骨头似的。”
花绸牵着他,略垂眼皮看他浓密的睫毛卷着阳光,圆嘟嘟的腮鼓着,像两只忘了滚动的彩绘的蹴鞠,呆怔怔里有股活泼气。
她轻提裙边,噙着抹笑,“桓儿的手也软。门槛高,留神看路。”
“噢。”他口里应答,却在心底里琢磨她的笑,她好像对谁都这样笑,温柔和煦里,总带着点疏离。
还没琢磨明白,倏地叫奚甯在后头拍了下后脑勺,“噢什么噢姑妈提点你,你就噢一声儿我往常就这么教你规矩来着”
“谢谢姑妈。”他垂首,须臾又仰起脸,一眼不错地盯着花绸。
在奚甯孜孜不倦的教诲下,奚桓渐渐适应了“姑妈”这个词,吐息时要先将嘴唇圈起来,咕噜咕噜的,像一尾鱼在对着岸上的主人吐气泡。
他盯着这颗半红甜杏、将熟蜜桃、待艳桃花他有好多好多的比方来形容她,唯独描述不出她的手,他只感觉,想要在这只温软的手心里长大。
他迫切地想长大,于是趁奚甯跨上廊庑的功夫,轻轻掣了花绸的袖口,“姑妈,你蹲下来。”
花绸不解,往他脚下睨一眼,“怎么了踩着裤管子了”
“你蹲下来嘛”
陡地又听见奚甯冷冷的嗓子由廊庑下砸来,“什么你呀你的你再没教养,我现去请个师傅进府打你手心”
奚桓瘪瘪嘴角,复将花绸酡颜的袖口拽一拽,“您蹲下来嘛,我想高一点看您。”
风浪轻轻将花绸拂低,她捉裙蹲在他面前,比他挨了半个头。这一刻,奚桓又觉得她像只楚楚可怜的黄莺。
他抬手摘下她髻上的秋海棠,捻在手上转一转,“很快很快,我就会长得比您高的。”笃定中带着坚毅
大约小孩儿都爱比高,仿佛所有挂在枝头的梦境,只要长高就能够到。
花绸笑颜不改,随口答应着。奚桓叫她笑得发臊,又把海棠簪回她髻上去,语气带着几分冷淡,“您不信我瞧我爹,他多高啊,奶妈讲,只要我多吃奶,要不了几年,就能长得像爹一样。”
这回花绸受了惊,止住笑,轻提眉黛,吐吐舌,“你还吃奶啊”
那截粉馥馥的舌头像一尾旖旎的鱼,讨厌地滑出来,嘲弄奚桓一番,又滑回去。
他的自尊心再度支离破碎,憋着把哭腔,迈着小腿跨门进去,“爹,我不要奶妈了”
那奚甯正在榻下给奚缎云请安,闻言额心倏展倏叠,咽着一口气,将他一把提到跟前来,“胡闹什么快给姑奶奶磕头”
说着就将其一脚踹到地上,奚桓顿觉心也疼,屁股也疼,呜哇一声哭出来,捏着袖管擦眼泪,嘴里磕磕绊绊地,“恭请、恭请姑奶奶、福安。”
奚缎云狠嗔奚甯一眼,忙朝屋外喊“绸袄、绸袄,快带你侄儿出去玩。哄哄他,哭得可怜见的。”
像是被她一眼瞪活,奚甯翻滚着血液,不自在地落到一根折背椅上,“叫姑妈见笑了,这个孽障,白白辜负了姑父取的好名字。”
屋里没有丫头,奚缎云亲自搬了炉子瀹了盅茶捧给他,“快不要这样讲,你姑父在世时,常说你与乔姐这样的龙凤合配,生下的孩子必定也是人中龙凤。”
少顷,她捧了茶凑到跟前,奚甯吓一跳,避开眼,将屋子环顾一圈儿,“姑妈跟前哪里能没个人伺候您只顾推,可满园里就椿娘个小丫头伺候,哪里便宜,我还是叫宝珠拨两个婆子丫头过来姑妈使。”
原也提过几回,都叫奚缎云回绝了,如今在榻上摆绢子,还是那句话,“不要烦,到你家来住着,已经是过分了,哪还要叫你们费心我看宝珠倒是好的,一味地体贴我们,不要怪罪她。”
“姑妈也知道,自打您侄儿媳妇没了,府里没人,好在宝珠是官宦家的女儿,识字懂礼,只好叫她一个侧室出来管着家,在姑妈面前失礼了。”
“虽是妾室,可正如你说的,官宦家的庶女,操持家务却十分妥当。”
奚甯端着盅,眼珠子在她身上滚一圈儿,见其不到三十的年纪,分明风华正茂,身上却穿得朴素。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把眼搦到油光光的地板上,点点下巴,“婆子倒罢了,姑妈跟前必定是要个人使唤的,就叫个丫头来。那年我与大乔去扬州,您又是收拾屋子、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