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地道尽头竟是座寺庙
身体上的激动终于平息,陆小凤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将沾满泥土的衣摆拍干净,侧耳倾听着、分辨着这寂静中突兀的声响。
漆黑的地道、惑人的迷香、莫测的木鱼声任何人身处这样的境地都难免惶急失措,但陆小凤却已神奇般地冷静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想通了。
关于花满楼,关于他和花满楼,实在已没有必要再去否认、再去逃避,那样只会徒增烦恼和痛苦。
既然已想通了,便要站起身去面对。
“忽然想通了”,这五个字说出来简单,但真正做到却要难得多。
我佛如来在菩提树下得道,就因为他忽然想通了。
达摩祖师面壁十八年,才总算想通了。
一个人要做到忽然想通了,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少,在他们想通之前,更一定已不知道走过多少弯路,有过无数烦恼和痛苦。
相比之下,这段阴森可怖的地道又算得上什么呢
此时此刻,陆小凤甚至有点感激黑风堂主,如果不是这个人暗中发难,如果不是司空摘星阴差阳错去偷他的披风,他一定已经坐船远渡重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忽然想通了”。
人生的诸多际遇,岂非本就让人哭笑不得
陆小凤整了整皱巴巴的衣襟,挺起胸膛,朝着木鱼声的方向走去。
有了木鱼声引路,转过几个岔口,陆小凤便觉得脚下地势渐高,隐约听得到石隙间水流声响,可见已离地面不远了。
果然,再走半盏茶功夫,已是地道尽头,尽头处有十余级石阶,石阶之上就是出口。
陆小凤点亮火折,只见石阶上的石壁嵌着一个巨大的铜环,铜环上生满铜绿,一看就年头不小,铜环下端却光滑发亮,不知被多少人反复摩挲过。
在这里,木鱼声听起来更加清晰响亮,仍然保持着和先前完全相同的节奏,丝毫未变。
敲木鱼的人会是谁
他指引陆小凤走出地道,究竟是好意还是另有居心
陆小凤伸手握住了铜环,在石壁上扣击几下,只听叮当之声响起,宛若龙吟,四面石壁皆有回音,与木鱼声和在一处,竟仿佛生出了几分禅意。
木鱼声倏地停下。
地道中陷入彻底的寂静,陆小凤连呼吸都仿佛已经停止。
“喀啷”一声。
一线天光忽然自头顶照了下来。
地道之上,竟是一间斗室。
斗室内光线昏暗,徒有四壁而空无一物,只见一个瘦削苍老灰袍僧人盘膝坐在蒲团上,垂眉敛目,专注地敲击着手里的木鱼。
咚、咚、咚。
咚、咚、咚。
老僧苍白枯瘦的脸上已无一丝多余的肉,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既未睁眼,也无表情,完全没有对陆小凤的出现做出丝毫反应,看起来几乎已全无生气。
仿佛他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敲响手中的木鱼。
陆小凤走到老僧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师。”
老僧仍垂首不语。
陆小凤索性在他身前坐下,道“斗室无听客,大师为何在此处诵经”
回答他的只有木鱼声。
陆小凤喃喃道“难不成大师是个聋子”说着竟伸手去抓老僧手中的木鱼。
老僧还是不动。
他敲木鱼的姿势很奇特,左手掌心拖着木鱼,五指箕张,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木槌,无名指和小指微微地翘起。
他看似对外界毫无知觉,但就在陆小凤的手指就要抓上木鱼的刹那,老僧的左手微微一颤,无名指和小指的指尖忽然已在陆小凤腕脉一寸之间。
陆小凤却似完全没有看见,径直将自己的命门要害送到了那两根枯瘦又尖锐的手指下。
“咚”的一声
木鱼又被敲响,但木槌却已不在老僧手中,而是被陆小凤握住了
原来就在方才的一刹那,陆小凤的手腕竟已最不可思议地方式一扭,躲开了老僧的手,又以食中两指捏住了木槌。
独一无二的陆小凤,独一无二的灵犀指。
没有人能想象这两根手指的力量,更没有人能从这两根手指中夺过任何东西。
于是木槌已在陆小凤手中。
木鱼虽响,敲木鱼的人却已换了。
并没有拳来脚往的搏杀,更没有血溅兵刃,两人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视过一眼,但只这短短一瞬,却已不啻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
几根手指间变化之细腻精妙,正是武功中最深奥的部分,只有武学造诣臻至巅峰的人才能欣赏领会。而在其余人眼里,两人方才的动作只怕和孩童嬉戏并无区别。
如今的江湖上,像灰袍老僧这样的对手已不多。
陆小凤目光闪动着,笑容中似乎已多了些别的意味,慢慢道“大师还是不肯说话吗”
老僧仍不开口,却忽然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