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中,风物依稀如旧。
殿中兜兜转转,园庭草木蓁蓁。西北角设了座八角小亭,铁钩银划题着遒劲的“守殷”二字。
我眯着眼望了一阵,心中只觉得可笑,丹心何可守。
我缓缓登上小亭。亭八面来风,挂了湘妃竹织的细帘,帘下垂有一排碧玉络子压风。
亭外有方静池,池水从御河引来,源源不绝。有特制机关抽水上檐,自檐角滴落在绕亭一周的渠里,在此炎炎夏日,便使亭子里分外幽凉静谧。
亭中有一枚内镶白玉的大理石桌,十九纵横,刻了一方棋盘。
此时桌上摆了一局残局,是我昨日照着棋谱摆的。
只是今日仍然解不开。我静静地盯着棋局上厮杀的黑白双方,盯了半晌。
最后轻轻地拈了一枚白子,落在某处。
“倾归,把帘子放下来吧。”
我淡淡唤了一声。
倾归小心翼翼解下帘钩,四面阴下来,她们也都纷纷退出亭子,留我一人在此独坐。
我坐了许久,每落一子,都要思考许久许久,不知是真的在思考,还是困倦地放空了所有心思。
仿佛要消磨殆尽这些时间,这些漫长岁月。
一局毕,平。我抬眼,看见天色已晚,风刮着竹帘子哗啦地响,而四下的流水,也让亭子更幽冷了些。
“主子,可要用膳”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倾归打起帘子进来扶我。
她瞧见我时目光又僵了僵,还是照着前几日的说辞一样说道“主子,您别跟自己过不去,禁足总会解的,小殿下在那里,未必不好况且,百日宴的时候,奴婢想铁定要回来的”
我“嗯”了一声。
百日宴
算一算日子,大约就在十一月吧。
临暮时分,园中的花颜色也随之暗淡,唯独一路山茶,白得惊羡世人。
我驻足在一株山茶旁边,不自觉地伸了手指去摸了摸它雪白的花瓣,柔软但冰凉。
每日重复的,不外乎容延淮一早给我请平安脉,吃许多稀奇古怪又难喝的药。作画,习字,读书,品琴,对弈。
只是我记性越来越差劲,昨日才记得的曲谱,今儿又忘记了个干干净净昨日才读的书,今儿也未必想得起来断在了哪里。
容延淮说这大约是药的副作用。不管怎样,我信了他的话。
又也许,只是我没有用心去记呢。谁也不知道。
但我还没有到自暴自弃的境地,我知道我还有一个孩子,正与他的母亲分离。
可我很累,不想花费各种心思,不想再枉费心机。
八月十一,那个最初怀着一点雀跃心思的我,还是将希望湮没于沉冷的夜色里。
那晚的月亮缺了一片,但胜在明亮,高悬长空之上,照得昭阳殿层层碧瓦泠泠生彩。
“主子,您别等了,已经快子时了您现在在禁足,娆小主她们哪里又能进得来呢”倾归一脸担忧地替我紧了紧披风。
我抬头,看见群星晦暗,朗月高悬。
我等的并非是娆小主她们。但都没有来,不是么。既然结果是一样的,至于真相,自然不用明说了。
我点点头,说“走吧。”
朔雪纷飞,建昭五年的第一场大雪在十月就降临,显然今冬又是一个让人难挨的冬季。
“主子主子”
咋咋呼呼的声音,一听便知是捧月。我正在同倾归一起绣小孩子的衣裳,听见她急促跑过木廊道进了门的声音,略略抬了抬头,说“怎么啦”
“主子,奴婢去掖庭领咱们过冬的份例,那李公公的干儿子,新上任的掖庭总管李时宝可真是气人。”
捧月小嘴一撅,看得我们忍俊不禁。
“他怎么惹到捧月大小姐啦”
捧月跺了跺脚“咱们用的银丝炭,几乎要给他克扣光了得瑟什么,还把咱们的东西巴巴地奉给皇后娘娘,景妃娘娘她们。”
我叹息一声,说“宫中跟红顶白的多了去了。咱们人不多,将就一下吧。何况我还在禁足,自然该收敛些。”说着,又绣了几笔莲花。
捧月泪汪汪地看我,说“主子。”
我抬起头就看见她眼泪啪嗒掉下来,连忙放下绣棚,走到她跟前,抽出袖子里的丝绢替她揩了揩,却令她号啕大哭。
“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受苦了”
“主子奴婢不是哭这个,奴婢”她连话也说不清,我擦拭的动作愣了愣,听她说“奴婢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都不重要,咱们只管过咱们的日子。”我笑了笑,忖度她听见的不过就是今儿谁得宠明儿谁失宠了云云。我没放心上。
她也点点头,没有再提起。
禁足解除的日子,倾归小心翼翼问我要不要出去走走,我知道她想委婉提醒我要去圣宸宫谢恩。
谢恩。
我喃喃重复了一遍,却觉得难怪天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