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投胎的样子。
“你在中州留下很多消息,不就是为了引我寻一个真相吗”林渡态度依旧冷硬,“我曾经在后山供奉的牌位里看到过你的名字,比起我来,这句话该送给你更合适,不是吗”
她忽然偏过头,又是一声嘶哑的哂笑,“你大概不知道,宗内,每年清明,大师姐都会去给你上一柱香,二师兄会拎着琴带一壶酒,七师姐,也会到你的牌位前发个呆。”
这句是在试探,也是在攻心。
若他当真没有任何留恋,分身文福只怕下一瞬间就已经彻底被碾死。
本体文福看着那画面,忽然觉得,自己判断错了。
阎野的徒弟,心智怎么可能是被养来给师父做嫁衣的人。
在看不清形式的混沌局面里,她依旧能拨开表面的云雾,直窥其中的本质,或许手段稚嫩,但已经有资格和他对峙了。
林渡,一个他甚至没有算到的不起眼的微尘,不仅杀了他的分身,现在还困住了他的本体,让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分身留下的记忆碎片。
坊主文福的确动容了。
因为他是最纯粹的文福,是纯粹的,没有融合兰斯城城主记忆和能力的文福。
他被无上宗规训和温养的部分还在,即便离经叛道,底线低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操控全局,可也会记得无上宗那些年鸡飞狗跳又朴实无华的温暖岁月。
本体文福早在选择吞噬城主魂魄的一瞬间,将所有的温情和牵绊,视为软弱的束缚,抛给了坊主文福。
那些脆弱的情绪充斥了坊主文福的记忆,那些愧疚在积压了许久之后,爆裂涌出,迟来的后悔席卷了他的理智。
他忽然颓然低笑起来,“我发现得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本体没发现,魔界实力大增,已经不受控制了,那魔尊的实力,杀了中州那么多大能,可以说,闯入无上宗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魔尊了。”
“或许他发现了,他只是觉得还能控制吧,可我看着满目疮痍,数百万民众丧失性命,却觉得,已经背离了我想象的,百年混乱,依旧不能中止,早就失控了,早就失控了。”
“这个世界,新秩序不该在这样漫长的混乱中诞生,我好像,始终看不到天亮。”
坊主文福站在阵中,抬头看了看天色。
夜凉如水,雾霭遮天,不见明月。
“林渡,你来杀我,我很高兴。”他这样说道,“我回不了头了,你向前走吧。”
林渡站在黑夜之中,裹尸布像是暗夜涌流堆积出来的粗粝锈迹。
阵纹光华大绽,刺目无比,化为一道箭矢,穿透了傀儡躯体,也穿透了文福的精魂。
最后的感官记忆里,那道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所以,你错到无可挽回的境地,才想着找人来诉说,我看不起你,文福。”
“想要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世界主宰,却在发现错得离谱之后选择了逃避一切,毁灭自己,不过是懦夫而已,我是真的看不起你。”
林渡取了他身上的所有东西,走出阵中,下一瞬间,文福的分身被碾为了齑粉,不见丝毫血腥。
锈蚀的、不断腐朽的窄剑,沉默地走进了荒凉的夜色里,去撞到了死路的南墙,去为所有人撞开一条生路。
而身后,是罪魁祸首的一部分,带着忏悔遗憾,和着泥土,被雨水打入地底,做了新生草木的养料。
本体文福读完了记忆碎片,闭了闭眼睛,心中生出了一丝讥笑。
连分身都背叛他,被那些软弱的道德和情绪所桎梏,陷入自我指责和怀疑的漩涡里。
这世间,终究是容不下一个纯粹的野心家。
就连他自己,居然都容不下。
文福默然片刻,沧桑一笑,摘下面上的面具,摔在了地上。
面目全非谁又有的选。
被野望吞噬的人,终于忘记了来时的路。
他仰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自己眼前的麻烦,还是刚刚看到的分身自己求死的可笑场面。
这阵的确高明,想来是根据自己的分身留下的东西下过了一番苦功,却也杀不他。
毕竟本体的底牌,分身永远不会知道。
他抬手,悍然的气息从衣袖中汹涌而出。
大地震颤,日月变色,如同山海倒转一般,恐怖的威压降临,原本已经结起的阵此刻感受到了规则逆转的威压,能量动线越发混乱,却始终没有破阵。
生门不破,皆为死路,镇身灭魂,是个狠绝的阵法。
布阵人已经走了,并没有埋伏在这附近。
想来也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所以只留下了这个杀阵。
布阵人不在,这个阵没有修补维持的机会,文福破阵的难度,就少了一重。
这阵甚至能困得住魔尊的肉身,剿灭得了大能的神魂,却依旧杀不了他。
一个以天下为棋局的人,自然也敢舍弃自身,另寻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