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卢梦卿脸上浮现出一抹轻蔑“刘大的小儿子向来纨绔,人亦桀骜,几番强抢民女,都被承恩公府想方设法压下去了,这次他跟几个狐朋狗友喝得酩酊大醉,掳走官家女,那女郎抵死不从,刘大酒后狂悖,居然将人掐死。”
“事后那家人告到了京兆尹,因为涉及皇亲国戚,又是承恩公之子、皇太后的亲外甥,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
“刑部尚书主张杀人者死,然而承恩公之子在八议之内,又是八议之首的议亲,论定应该杖八十,流三千里。”
“御史台先前便奏过承恩公府数桩不法之事,这回将先前此子数桩不法之事合订上奏,主张死刑。”
“大理寺就要圆滑的多,一说八议议亲,二说其人并非主动设计杀人,而是失手杀人,是过失而非故意,两者的性质截然不同,主张杖八十,徙三年,重金以偿苦主”
乔翎默然,继而道“重金以偿,可是那女孩子死了啊”
卢梦卿脸上嘲弄之色愈盛“此案由少游督办,他力主从御史台之见,裁决刘氏子死刑,奏疏倒是递了上去,最后批下来的,还是从了大理寺的提议。甚至于承恩公报了幼子惊惧之下卧病,连那三年的监禁,也不知是否能够达成了。”
乔翎听了都觉得生气“怎么能这样呢那是一条人命呀”
卢梦卿有些无言,又疲惫道“连苦主都撤诉,接受了这个结果,旁观人又能怎样呢。”
乔翎脸上神色微动,心内五味杂陈,很能够明了那位韩相公彼时的心情。
三种裁决方案递上去,圣上选了最轻的一种,可见是有意要包庇母家的,苦主家吃的是朝廷的饭,眼见至尊如此作态,难道还要为了一个已经失去的女儿,搭上一大家子人的未来吗
再多的愤懑和苦涩,都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而韩相公他,面对着偏帮凶手的至尊天子和张狂得意的承恩公府,又怎么能去责备失去了女儿、又迫于形势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苦主呢。
怨气不得发,苦楚不得伸,这才有了下朝之后的愤然一击吧
卢梦卿说的不错,乔翎果然很能理解韩相公当时的心情“换我我也打”
又说“我要是个光棍的话,皇帝我都要过去给他一下”
他的亲戚是亲戚,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吗
乔翎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黯然“这还是事情闹大了,苦主是官家出身呢,从前没闹大的事情,那些平头百姓家的女孩儿,又有谁去帮他们呢”
卢梦卿沉默的听着,一时无言。
牢舍内的氛围有些沉郁,两人闷闷的喝了口酒。
过了会儿,乔翎问“刘大死了吗”
卢梦卿道“就是前几天的事儿,他要是死了,你应该能接到请柬的。”
乔翎“哎”了一声“真可惜”
想了想,又说“不过也好,真要是死了,韩相公的罪责怕就大了。”
卢梦卿就在这时候补了一句“不过看着也就是这段时间了。”
乔翎的心往下一沉“啊”
马上道“那韩相公怎么办呢”
卢梦卿于是就挺起胸膛来,语气轻快道“这不就到了我出场的时候了吗”
“当时少游奋力一击,刘大当场就倒下去啦,群臣慌张,自然有人去请了已经离朝的圣上回来,另有人去请御医。”
乔翎会意的道“圣上一定很生气吧”
卢梦卿说“所以我要劝他啊。”
“我就说陛下,韩相公他是正三品的宰相啊,八议之中,也占了议贵这一项,您应该酌情赦免他的,且他的本意只是怀着玩笑的心情打承恩公一下,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的这不是故意,是失手啊。”
“您能宽恕一个在外边败坏皇亲国戚声名的纨绔,难道还不能宽恕一个忠心耿耿、办事牢靠的宰相吗”
乔翎“妙啊”
又问“皇帝是怎么说的”
卢梦卿道“圣上听完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可能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吧,但还是说,有过的是刘氏子,并非承恩公,这不能一概而论”
乔翎“然后呢”
卢梦卿开朗的笑“哈哈,我过去啐了他一口,说陛下,您真是不要脸呢”
乔翎肃然起敬,马上又帮他倒了杯酒“干得漂亮”
卢梦卿哈哈笑着,正待言语,忽听外边传来一阵言语声,夹杂着压低了的询问和殷勤的回答,一路往这边来了。
俩人对视一眼。
卢梦卿问“这回总该是找你的吧”
乔翎忖度着说“应该是。”
不多时,稍显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狱头很快出现,往乔翎的牢舍里看了眼,见没人,他显而易见的怔了一下。
再往旁边一瞧,顿时露出了一个相当复杂的表情来。
寻常人进监狱都要郁卒一段时间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呼朋引伴了啊越国公夫人
狱头心下暗暗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