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霜落,开在乾门至南的深涧涧底;
形如蝴蝶的黄花,绥绯草,只生长在乾门最北寒泉下的密林里;
单瓣单色,兰芍,长在乾门西北方的登云巅
这束花里的一株株一簇簇,既是最难寻的乾门极地方可见的花草,又是生长在乾门护山大阵,八个阵眼所在的方位。
“轰隆”
那是山门倒塌的巨声,犹如世上最悍然无匹的惊雷撕裂了长空。
一瞬云霞尽落,漫天乌色。
陈见雪从那簇在她手中一点点化作飞花碎瓣的花束中抬眼,恨声而血丝满眸
“厉无欢”
“护山大阵是不是你毁得”
“是,又如何”厉无欢笑着,松开手,任那炷香从他掌心跌落向祭天台下,摔进尘土里,摔得粉身碎骨。
他笑吟吟地歪了下头,望着陈见雪。
然后倏地,那人近身,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哑地伏在她耳旁“你猜,我是只毁了一个护山大阵吗还是,今日乾门没落败亡之笔,我能占上个七八成”
“”
血丝入眸,陈见雪颤栗难已,更目眦欲裂,她无法相信自己耳中所听闻的话,更无法相信面前这个人就是她心慕而决定托付终生的道侣。
心口剧烈的撕扯与疼痛再次如潮水袭来,陈见雪质问的话声来不及出口,就被那疼痛的巨浪打得折下腰去。
但她犹有不甘,死死拽着厉无欢的袖子,从他身前一点点蜷跪在地。
“为什么”
厉无欢一动未动,连手掌都不曾抬一下,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在他身前疼得将死似的女子,敛去了笑容的神情漠然得像块冰石。
“疼么可我觉着还不够”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现在就去死的,我会让你看到,你的父亲,你的师兄,你的师弟师妹们,一个个死在你的面前,他们的血足够淹没这千里青峰,他们的尸骨会堆成皑皑的山石,被风与雨一点点侵蚀殆尽,任人间岁月流转,江河日下,最后连一个记住他们名字的人都没有。”
“我说过”
“我说过我会让你尝尽我所经历的一切痛不欲生我会找到你,我要你死也逃不脱”
厉无欢骤然爆发,从地上死死楔住了陈见雪的嫁衣领口,将她拉起来,到祭台边。
他指给她看天边,乾门山门前的厮杀与血色
“这是你欠我的,”
厉无欢在陈见雪睁大的满是血泪的眼瞳里,轻声俯近,他像是要吻到她干裂的唇上,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
他给她看自己眼底最深刻的嫌恶和冷漠和恨意,却又凑到她耳旁。
声音温柔得像是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厉无欢低语缓声,一字一顿地唤她
“长雍公主。”
第6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长雍公主。
藏在神魂的至深处,一道恍若前世的声音与陈见雪耳旁的这道声音相叠。
她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噩梦的结尾
龙城全族血祭后的第三十年,人族王朝的最后一代女皇,死在了她的皇城之上。
那日她的子民们只在苍穹间看到一道虚影迸发出光芒万丈,再睁开眼时,他们的女皇心口插着一根贯穿的龙骨。血淌过她华丽衣裙,滴滴答答,顺着森白的骨刃落在地上。
在满城慌乱尖叫声里,她兀自睁大了眼,难以瞑目地望着空旷的天穹。
只有她看到了,真龙之魂被龙城血祭之阵召回的第一刻,也只有她听到,他在以真龙之骨贯穿她心口时,错身而过在她耳边留下的那个神魂之诅
长雍公主。
我要你生生世世天赋巅绝、心魂有缺,待我归来之日,必戮你血脉至亲,要你满族尽丧于我手
时隔万年。
那道真龙之魂终于彻底苏醒,来兑现他留给她的永世诅咒了。
“不我不是她”陈见雪恨意入眸,心疾痛得她生不如死,但她犹颤栗地攥着厉无欢的衣襟,“即便我是我一人之错,和乾门有什么关系”
“是啊,这万年里,我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你所惑是我一人之罪,我一人死不足惜可龙城呢龙城的万千子民、侍龙一族的全族性命他们又有何错”
厉无欢死死扼住了陈见雪的颈,像是要将这一段脆弱的纤细捏碎在掌心。
“你可曾去龙城看过你可曾见到龙宫外那两座才刚刚过你膝高的石像你还抱过他们两个他们尚年幼懵懂,赴死之时可曾想过将他们逼到死路的就是你呢”
“”
真龙一族天承,神魂之力仙界之下无可匹敌。
万年前他在她心魂间留下的那个空洞终于一点点合补,陌生的记忆汹涌如潮水,冲荡着陈见雪的识海。撕裂的剧痛流淌入四肢百骸,叫她浑身都战栗难已。
她想从这里逃开,将厉无欢的身份公之于世,她不能再叫乾门受她所累。
只是祭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