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天亮,雨水停歇。
天空密布铅色的云层,而各处山沟雾气浓厚。
西山大营这里,坡上营地甚至看不清楚坡下营地的轮廓。
营地内不时有马嘶、犬吠之声,但人人警醒。
雨夜本就疲倦,没能睡好,现在更是煎熬。
昨夜敌骑趁着雨势掩盖,无声息穿过沟口、沿途几座小寨,强袭大营外的临时小寨。
将这段时间收割的草料就囤积在那里,对方虽然纵火,却被雨水浇灭。
但也让大营上下感到惊慌,不同于普通吏士,让田豫惊悸的是对方竟然清楚那里囤积着草料。
这草料是各处驻守军队空闲时采伐、晾干后运来的。
一捆捆草束除了喂马之外,还能方便大军急行军宿营时睡卧、防潮。
晚上宿夜时人拿来防潮取暖,行军休息时也能拿来喂马。
大队骑军驻屯时就要分散开,以方便马匹分散觅食,也方便四处采收草料。
所以只要压缩黑熊所部的活动范围,那么多的随军马匹吃不到足够的草,很快就会虚弱,失去行动力。
田豫回到大帐,就见王凌长叹一声将手里帛书递出放在桌案:“国让也看看,大将军何等的糊涂。”
随即王凌起身来到火塘处烤火,取沸水冲茶。
田豫拿起帛书阅读,瞪大眼睛:“彼辈怎会有这种想法?”
田畴发来的书信里,讲述了昨天袁军发生的事情。
蓟县城内的女干细传来密报,说是城内还有疑似关中兵马的痕迹,甚至还有人见过黑贼。
田豫看完后感觉有些荒唐:“黑贼出入佩戴面具,蓟县吏民无知,有几个见过他真面目?我料定,这必是黑贼诡计,以威吓袁氏。”
“是啊,在我军看来,这是个诡计。”
王凌搅动茶汤,端起茶碗吹了吹,双手托举以暖手,神情平静:“可在袁氏看来,哪怕怀疑这是个诡计,他们也不敢轻易挥军入西山道。再等一段时间,等三郡乌桓抵达,有乌桓做前驱,何乐而不为?”
顿了顿,王凌对生闷气的田豫说:“大将者,临战要戒躁。”
“我肝疼,非躁。”
田豫吐出几个字,将帛书折叠放到桌案上,也来到火塘边上落座,感受阵阵暖意:“我也得到一些传言,说是上党郡守崔琰与牵招弃官而走,张燕出兵抢夺。若无意外,张燕派遣的援兵已经北上。雨势连绵,阻碍我军斥候,这才没有发觉。”
“张燕系黄巾残余,他增援黑贼实属同流合污,不足为奇。”
王凌点评一句,低头浅饮茶汤,就问:“北面鲜卑人如何答复?”
“此机密事也,非我所能知。”
田豫说完见王凌也直勾勾望着自己,就说出自己的判断:“匈奴、鲜卑已然丧胆,绝不敢轻易背离。还有东部鲜卑,各部分散游牧,一时之间难以聚集,照时节来说,八月初就能聚集,那时天气凉爽,士马肥壮,正利于战。”
王凌听着缓缓点头:“是啊,正利于战。”
随即王凌就不言语了,他们做的事情经不起揣摩。
最终的那颗头颅,让鲜卑人或者乌桓人砍下,那就能对后人做出一个解释。
田豫也沉默了,取空碗茶叶,从滚沸的陶罐里舀水,涮洗空碗后,才开始冲泡茶水。
做完这些,他才说:“最初是想席间行刺,玄德公不肯同意。再到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将他拖住。就如公孙伯圭,困守高楼,而亡。”
说着他忍不住长叹,神情低落:“我想事有不济,他自会效仿公孙伯圭。”
没几个人愿意去砍那个头颅,就对方现在的影响力,谁动手,生前注定会被刺客、轻侠、无产恶少年乃至是家里仆僮盯着。
哪怕死后,也会承担足够多的诋毁,骂名,会祸及子孙。
只要未来诸胡寇边,这个人就会被拎出来骂一顿。
能选择的话,没人会去承受这种自身体量扛不住的骂名。
还有最初行刺的刺客,选的都是诸胡勇士。
为的就是拿出一个能说得过去的解释,免得血染到自己脸上。
仗打到现在,田豫已经感受到了那种阻力,仿佛力不从心,拳脚施展开后,拳脚却软绵绵。
他不相信太史文恭、关中兵马真就如此强锐。
以他的经验判断,是豪强联军的底层部曲、仆僮不肯拼命,或许这帮人也听说过关中的施政措施。
大概诸胡贵族也有类似的困惑,底层的牧民、奴隶武士不肯拼命,这真是一个涉及自身存亡的大问题。
包括冀州兵,太史文恭从战场侧面出现,直接导致河间兵溃散,引发全军溃败。
若不是后面就紧跟着许多袁军做接应,说不好就在魏延追杀之下全军覆没。
田豫没心情再说话,只是端茶引着。
这时候一名军吏进来,到火塘处拱手:“从事,太史文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