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德九年,郑和远洋风帆落下之日,即是大明海贸事,进入沉睡状态之时。”
“原本独领世界的造船技术,船尾舵、水密舱、多桅帆停滞不前,成为了历史长河里的一颗顽石,偶尔会从水底冒出,提醒着朕和大明,我们过去海权之辉煌。”
“打造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宝船的奥秘,也因之时间的无情,再难无法解密,而那指引方向的罗盘,也退化到了看风水、选择宅地和墓地,招摇撞骗,着实令朕唏嘘。”
“大明的读书人,似乎都钻进皓首穷经的死胡同,再没了之前的大气磅礴,所有的学问,也蜕变为空疏的玄而又玄的良知,世界在变,大小佛郎机人在劈风斩浪,而大明则是暮气沉沉,困顿于一偶,销蚀了穿透混沌现实、指向万世不移的锋芒和锐气。”
“先生,朕有些不甘心呢。”
“先生甘心吗甘心大明就这样吗”
“不甘心。”张居正深吸了口气说道“臣,不甘心。臣今不难破家沉族,以殉公家之事,而一时士大夫乃不为之分谤任怨,以图共济,亦将奈之何哉计独有力竭而死足矣”
张居正怎么可能甘心,他要是甘心,就不会在嘉靖三十二年挂印而去,三年后又回到这烂糟糟的朝堂之了。
“先生,什么是变法呢”朱翊钧发出了自己的疑惑。
张居正思忖再三说道“变法,变的就是破旧立新,革故鼎新。旧故为盾,新为利矛,如何破旧故宿弊,是其中的关键所在。”
“给变法下一个严谨、周延的定义,是非常困难的,更不是践履之实。”
“凡是针对旧体弊端或危机局面,提出行之有效而能付诸于行动的方法,并且付诸实施,都可称之为变法,无论其结果是好是坏,是成是败。”
朱翊钧确信的说道“先生做好了变法失败的准备,但是朕不甘心它失败。”
“先生说过了,变法和权力一样,是自而下的,同样是自下而的,绝非某个人或集体的心血来潮,就足以成功的,这是先生教朕的道理。”
“正如那个故事里说的那句话,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辉。”
张居正听闻俯首说道“臣谨记陛下圣谕。”
冯保和张宏则是一脸的迷茫,陛下和元辅到底在说些什么怎么每一个字分开来看,都能听得懂,连在一起,张居正要以谨遵陛下圣谕收尾
朱翊钧其实说的就是变法中的大势,唯有将社会变迁的潮流如同洪水汇集在一起,才有可能冲破旧故宿弊的堤岸,不可阻挡,不至于新法失败,就像转运汉一样,时运退去的时候,黄金都会失去颜色,而大势来的时候,连顽铁都能熠熠生辉。
大势所趋,势不可挡,这就是朱翊钧想要说的话。
“先生,为何不把父母接到京城来”朱翊钧看似平静的说道“破家沉族,也不至于,先生将家人迁到京师来,也可以尽享天伦之乐。”
“这不符合祖宗成法。”张居正眉头一皱,陛下怎么好端端的提到了这个
朱翊钧则继续追问道“有明文规定吗”
“那倒没有,大明官员养亲法,并无明文规定,但几乎没有接养之说,一则本家生计,二则避嫌,三则不便。”张居正俯首回答道。
多数为了避嫌,就任一方,是不带亲眷的。
朱翊钧笑着说道“洪武四年,河南府知府徐麟因老母亲居住在蕲州府之广济,提出辞官回家照顾母亲的请求南右卫百户临濠人张纶奏,父母都已年逾八十,因自当差之地,离家太远,无法侍奉双亲。”
“太祖高皇帝下旨让其接养,忠孝两全。勉孝劝廉、移亲就养,可是祖宗成法。”
张居正多少听明白了小皇帝的潜台词,俯首说道“臣莫敢不从。”
“如此,讲筵吧。”朱翊钧小手一挥,开始讲筵。
话不用说的太尽,破家沉族是张居正提到的,而朱翊钧也在想办法利用皇帝的特权,让张居正不至于破家沉族。
张居正求荣得辱,儿子被逼迫到自杀,工于谋国,拙于谋身的精气神完全消失了,社会矛盾快速激化,农民起义、土地兼并、军兵哗变、胡虏作乱等问题日显突出,最终到不可调节的地步。
万历五年,大骂张居正不回去丁忧是禽兽而被廷杖致残的邹元标,在万历末年,拖着一条拐腿,积极为张居正的昭雪奔走呼号,试图召回失去的新政,失去的时代,可惜这一切都太晚了。
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再追悔莫及,为何不能提前做些什么,让悲剧不至于发生呢
斗争是残的,矛盾越深,斗争就越残,斗争残姓和官场的零和博弈,就决定了有些人会不择手段。
比如在某个关键时候,让张居正的父亲去世,张居正就不得不回乡丁忧,回还是不回,都是个问题。
丧心病狂的利用丁忧的制度,来获得一些斗争的主动,这是大明读书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吗
更加确切的说,张四维在万历五年八月入阁,九月张居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