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
他转头看见赵疆身着华贵,便慢慢地走上来。
然后戳在旁边不动了。
赵疆指尖在太阳穴处敲了敲,被他瞧着,这烧饼也吃不下去了。
“不知这位兄台有何见教”
这脸色青白的读书人显然没料到会主动搭理他,面上泛起几分窘迫,倒让他脸颊多出一丝血色来。
“咳,不敢忝居兄长。”他暗暗一掐手心,强迫自己开口“鄙下买字为生,不知贵人可有需要”
他补充道“读信,抄书,亦是行的。”
赵疆打量他。
这人岁数不大,身子骨十分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给他吹走了。
说话间唇上干裂,露出好几道渗血的口子来。
这是挨着饿的人。
倒难为他还能这样温文持礼。
赵疆示意他坐下,将那碗冒着热气的羊汤往前一推。
对方却摇了摇头,道“您若是不买笔墨,小子不敢打扰。”说着转身就要走。
他离得近了,赵疆便在他眼角下瞧见一颗痣。
他突然笑了。
“你怎知我不买”他指着那碗羊汤,道“我身上无余钱,便以此做酬劳,你写几个字与我。”
这就是笑话了。只看他衣着穿戴,怎么可能没钱
青年也知道这是对方起了恶劣心思,要调弄于他。但却也只能低头。
“不知您要写什么字可否容我先赊着”
他讲这句话说出口,脸上血色更浓。
赵疆慢悠悠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先生卖字,却连笔墨都要我这个买主出”
他不等那青年再辩解,便笑指那羊汤道“我却急着要”
“不如,就地取材”
以这羊汤为墨,就这桌案为纸。
青年脸上血色褪却。
他转身就走,走到一半,脚下一软,“叭”地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赵疆坐在那儿等了片刻,也不见人起来,才知道这是干脆晕过去了。
得亏这地方偏僻些,车马少,否则要给轧过去,这人就完蛋喽。
烧饼摊的老板摇头叹息,“唉,是个可怜人。”
赵疆喝了口羊汤,往里面加韭菜花,一边问“怎么可怜法”
老板日日在这里摆摊,很是知道些街头巷尾的八卦,于是便这般那般地给赵疆讲了一番。
这青年是个上京来赶考的举子。只是家中贫困,身上盘缠不多,前几日帮扶一老者,却被反讹了十两银子,以至于穷困潦倒,连房租也付不出,被旅店赶了出来。
刚开始也帮人代写几页书信赚些铜板,但又遇上那收保护费的恶霸,摊子笔墨都被抄走不说,人还重重挨了一顿打。
这几天只能在这巷子中风餐露宿。
赵疆瞧这老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怎么,老板将他说得这样可怜,难道是想要我搭救一二不成”
老板擦擦汗,“您虽坐在我这烧饼摊儿上,但您老手指头缝里漏下点来,也够救他一一命了。若是、若是”
这可是个读书人。若是多漏下点来,还能救他一个前程。
赵疆慢悠悠地嚼着烧饼,反问“你怎不救”
老板道“小老儿救他,只能几个烧饼填他的肚子。”他一摊手,为难道“却救不了一个读书人。”
光是上京考试就要花不少钱,更别提读书人的笔墨纸砚无不要花银子。若供得起一个读书人,他还要在这儿卖烧饼么
更何况,读书人清高,今日他这卖烧饼的救了他,明日安知这人不会引以为耻
赵疆笑道“清高可能当饭吃”
你瞧他不愿沾着羊汤拿手指头写字,这便要饿死了。
山穷水尽之时,人的尊严是最不值当的东西。
能在这个时候挺直腰杆的人,可想而知他日是何等讨人厌的硬骨头。
赵疆起兵,他倒是写了一篇檄文,写得文采非常,把“赵氏叛逆”骂得个臭死。
赵疆攻破帝都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此人算账皇帝无能,朝廷军队负隅抵抗,全凭此人在后调度粮草。
赵疆给他留了个户部的位子,是真打算用他算账。
只可惜,这人骨头太硬,不及赵疆说到后话,便打算在御前行刺杀之事。赵疆也只好判他一个斩立决。
头落之日,正是一贩烧饼的老头为他收敛尸身。
正如他当年在冻饿将死之际,受了这商户的一饭之恩。
今日倒叫赵疆撞破这因果。
赵疆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您老日后必定发财。”
他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在桌上,几口将剩下的烧饼吞了,这才在老板连声道谢中站起身来,端着那碗羊汤朝路中间走过去。
几口灌下去,将这轻飘飘纸片一样读书人一拎,进了慈幼院。
日后踏马逐花,名动天下的状元郎,如今也不过就是个连烧饼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