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溪流中,韩瑛的意识宛如小舟,两岸的景色似梦境般令人迷醉。伴随韩谷明的细语,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数年的人生。
从书院毕业,与好友一道远行,游历仙盟百国,之后或者在父亲的安排下从总督府的基层做起,逐渐熟悉家族庶务;或者干脆在其他城市如悠城白手起家,尝试经营自己的事业;又或者留在书院,陪在姑姑身旁然后,在二十五岁那年,一切的美好都来到终点。
这就是韩瑛的人生,炫丽而短暂。短暂,而不甘。
溪水的尽头,是万丈的断崖,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漆黑,身处舟上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步步逼近灭亡。心底的百般阴暗,也随之油然而生。
但她不能说,甚至不能想,因为在那双年迈却清澈的红眸面前,任何情绪的波动都无从遁形,而她的畏惧,只会让他更加的痛苦。
要笑着迎接自己的二十五岁,这是她在很久很久前就已经做出的决定,只是每一个生日,每一个距离二十五岁更近的节点,这份决心都会让她更加痛苦。
而她的痛苦,又何尝不是他的痛苦
只是无论是韩谷明还是韩瑛,都只是默默承受着,忍耐着,用克制来压抑天性,用压抑换取面上的笑容。
直到此时。
“荒原魔物,并没有污染到我。”
餐桌前,韩谷明在叹息后,便回复了一贯的冷静,仿佛在讲述他人故事一般,讲述着自己的事。
“韩武的确是我的化身,但我当年依着国主大人所传神通,捏造此身,正是为了输走内心的阴郁、暴戾、怯懦,行斩三尸之法,以换得自身的澄净。因此,断然没有化身被污染,殃及本尊的道理。那荒物的故事,的确传入了我耳中,却也仅仅只是一個故事罢了,想以此令我化荒,却是那月央荒女痴心妄想了。”
餐桌另一边,韩瑛默默端起茶杯,以清凉的茶水洗去了口中的杂味,恰如洗去心中泛起的杂味。
放下茶杯,她已脱胎换骨。
却听韩谷明又说“然而,在失去化身后,我心中就不可遏制地生出无数念头,无数以往最多一闪即逝的念头。我会想,那月央荒女自以为得计,迫不及待暴露本体所在,我只消通知拔荒队出动,此次荒魔之乱就能很快被镇压下去。然后,吸取了乱事的教训,茸城将变得更强大,更加无懈可击,两年多后启程西向,将再无人能阻挡,这座城市将沿着血河一路行军,直至疯湖。期间,我将作为茸城的掌舵者,为此城,为仙盟鞠躬尽瘁再然后,我便想到,当我鞠躬尽瘁之时,我的女儿也将迎来二十五岁的生日。”
“”
韩谷明说道“我将在茸城西行期间,亲眼见证女儿的远去,我可以为人类仙盟开疆扩土,为文明奠定新的根基,却不能挽回女儿的性命然而,我真的不能吗”
“”
“国主大人,这些年,每当你以化身之法,将元神降临而来,为瑛瑛合命补缺,我都会有一个堪称疯狂的妄想,是的,每一次都会有,只是唯有这一次,我没法再将心中的妄念排遣给化身于是妄想顷刻间就在我心中生根发芽,让我不由去想,若是你永远留在瑛瑛身边,是不是就能让她越过深渊,越过命中注定的那一劫呢”
“”
“但是,无论这个妄想成长的多么不可思议,终归只是妄想。我曾经对你,也对自己起过誓,只要你能为瑛瑛合命补缺,哪怕只是延寿二十五载,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从此生死无怨。这是我的道心所在,只消我还是仙盟之人,就绝不可能违逆誓言。但是,若莪不再是仙盟之人了呢”
“”
“然后,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来自荒芜的污染,也就随之而来了。抱歉,国主大人,终归是我的原因,让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
于是,餐桌另一边,沉默许久的鹿悠悠,终于开口。
“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木屋之外,一道猩红色的流火,正熊熊燃烧着。
王洛看着那栋簇拥在枯木林中的木屋,低声说道“韩武,让路。”
他身前的巨汉,闻言只是一笑“很抱歉,此路不通哦不对,按照我此时的真实想法,应该是”
话音在最后一个字时被扭曲拉长,又忽而变得短促。
眨眼间,韩武已欺近身前。
“去你麻痹的”
伴随雷暴一般的怒吼,一股属于元婴的真元波动猛然膨胀开来。王洛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凝聚真元,令披风覆于身前,就感到山洪海啸一般的冲击扑面而来。
建木区的秀丽景色在两侧飞逝,身后传来猛烈的冲击,却是一栋厚实高大的石质高楼被撞得从中洞穿,继而轰然垮塌,而后是第二栋、第三栋冲势仍不能止,直到景华区的一棵参天古木,以自身厚实的灵光温柔地托住了他,才终于让这段跌宕之旅暂告段落。
然而不及回气,一头漆黑的恶兽已扑至身前。
“”
宛如度厄降咒一般的污秽咆哮声在耳旁炸响,而仅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