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人工匠抬头,没搭理他。
黑田利良掏出一支三井烟公司的仕女牌九图香烟递过去。
果然,这次工匠咧嘴笑了,他开口:“佐藤大人说,水管一部分是为了接通明年自来水水塔,一部分是为了明年挖排水管道,连通污水通道。赞美圣母玛利亚,赞美赵传薪大人,诅咒该死的弗奥科诺诺维奇就绝想不出这么多好点子”
“你们哪来的熟石灰?”
“没有熟石灰。用的是烧制的蜃灰搅拌谷地的黄黏土,砖是你们给的,石砖和空心廊柱是赵传薪大人带来的。”
就是海边的海蛎子和各种贝壳烧成的灰,替代水泥。
如果蜃灰不够,就拿黄泥兑入其中。
有时候也用黄泥里掺切碎的干草砌墙。
工匠说:“这是赵传薪大人教的,赞美他老人家,诅咒该死的弗奥科诺诺维奇。”
黑田利良咋舌,这些人说话,为何总要诅咒弗奥科诺诺维奇呢?
于是,他开始打听缘由。
原来,在工匠和流放犯中流传各种版本的阴谋论。
譬如弗奥科诺诺维奇道貌岸然,不愿意让任何人富有,便限制了各阶层收入,让他们恰好花光了钱财,让他们永远干活。
譬如他会让一些来路不明的传染病患者,在人群中逗留,故意传播疾病,再让医生为其诊治,以此来邀买人心。
譬如为了保存流放犯的体力,防止他们流连女人的肚皮,便散播梅毒,让他们不敢招惹那些卖身的女人,以此来让犯人竭尽全力的干体力活。
这些流言往往恰到好处,都是北岛很普遍的情况,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也罢,谁也解释不清楚。
但流放犯和工匠更愿意将自己的穷苦,归咎于这些“阴谋”上。
黑田利良听了内心悚然。
好他妈歹毒的手段呀。
说起弗奥科诺诺维奇和北岛沙俄当局,工匠和流放犯破口大骂。
说起赵传薪和维和局,他们语气温柔,声情并茂,脸上带着神圣的期待:“赵传薪大人好啊,荣耀归属主宰一切的圣主和赵传薪大人。赵传薪大人今年建兵营和部分民宅,明年会建更多。他保证,我们赚的钱足以买这些漂亮、结实、干燥、暖和的砖瓦房,再也不受雨雪侵蚀之苦。一家人住一栋这样的房子,想想看,房子,女人,孩子,牲口,庭院花园和菜地,这赶得上在陆上的生活了”
黑田利良听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在内心冷笑。
果然,他看这些工匠干活一直到晚上。
他发现,这些工匠每当累了,想要休息的时候,看一眼不远处立着空心廊柱的石头堆砌的酒馆,和旁边的百货商店、餐厅以及成衣铺子,他们身体就会被注入一股子莫名其妙的能量,起身继续干活。
到了晚上,监工来了。
监工是维和局执行官列维坦的人,他们检验今天的进度是否合格,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工匠们在一旁点头哈腰。
等监工验收完,结账后,这些工匠和流放犯欢天喜地的离开。
有人去成衣铺子买新衣裳,有人去餐厅吃大餐,更多的人则一头钻进酒馆里。
黑田利良跟着白天的工匠,工匠目的地很明确酒馆。
工匠对黑田利良说:“这就是萨哈林的巴黎,不乏谋生之道,也是交朋友的场地,喧嚣热闹,你可以喝上一杯解解乏,也可以在赌桌上试试手气,钱多的话,搂着你们日本的艺伎,她们的身体比我们俄人女子更柔软,美妙极了”
黑田利良不动声色,跟着他进了酒馆。
他要给工匠点一杯伏特加,工匠却说:“这段时间,我喝惯了一种叫做龙舌兰的烧酒,您还是帮我点那个吧。”
黑田利良也尝试了一下,感觉喝不惯。
当这些流放犯和工匠下工,酒馆顿时热闹起来,人满为患。
赌桌被占满,酒桌满坑满谷,就连空地上都摩肩接踵。
天知道怎么把水曲柳这种“桀骜不驯”的木材造成了吧台桌面,纹路清奇。
吧台上还有点歌机,10戈比一首曲子,不算便宜。
但唱片很多,卡在一个木槽里,点什么歌,日本酒保就会娴熟的找出来。
角落里的荷兰式火炉没有点火,因为光是人呼吸出的热气,就让这里穿不住短大衣。
此处的艺伎和日本国内不同,她们没有将脸涂的跟鬼一样白,牙齿也没有涂黑,脸上反而要涂一点点红色晕染开,让自己显得健康。
她们的嘴唇涂抹一种口红,这种口红鲜而不艳,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据说这种口红在旁边的百货商店有卖,价值不菲。
她们穿着光鲜的和服,踩着高跟鞋,迈着小碎步,身上散发出各种香气,总是挂着由衷的笑脸穿梭在人群中,对毛子而言充满异域风情。
但未经允许,没人敢对她们上下其手,因为酒馆里有护卫虎视眈眈,搞不好要挨鞭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