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得这么厉害, 肯定是王太后已经气性极大了。
自从刘彻不跟她商议, 擅自颁布了立卓文君为后的圣旨, 王太后就如同吃了炮仗一样,整个人满身都是火气,几次三番想把刘彻叫去长乐宫。
她是刘彻的母亲,没有亲自去见刘彻的道理。
更何况, 她要教训刘彻, 哪里能屈尊纡贵, 亲自到未央宫。
可是王太后没想到的是,刘彻竟敢晾着她,根本不曾到长乐宫见她。
这简直把王太后气得一佛升天,恨不得把能见的东西全都给砸了。
她是汉室的太后, 更是刘彻的亲生母亲,含辛茹苦把刘彻养大, 扶持他登上帝位。
窦漪房死了之后,她合该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刘彻就该以天下来奉养她。
可是自己养大的孩子翅膀硬了,不听阿母的话了, 不仅不让亲舅舅田蚡做丞相,连封赏王家人也推三阻四。
如果没有王家田家, 能有刘彻的今天吗
这小兔崽子别的没学会,忘恩负义倒是信手拈来。
他不许她干涉朝政, 她拗不过他。
可是她是汉室最尊贵的女子,整个汉宫都应该听从她的吩咐,刘彻竟然要立新的皇后, 给她挑一个新媳妇,竟然不告诉她这个母亲
哪怕是民间,儿子的媳妇,家里的女君都是由儿子母亲来挑的。
刘彻这是要造反吗
如果她连选皇后的事都不能做主,日后干脆就装聋作哑一辈子,了此残生算了。
这样憋憋屈屈做一个太后,没有窦漪房的半分权势,更何况是吕后,还不如不把刘彻扶上位。
王公公伺候在王太后身边,又是王氏旁支人,对王太后一向忠心耿耿,十分了解王太后的心思。
他不屑地看了眼信誓旦旦的黄明奇,讥笑不已,“黄明奇,太后可是陛下的生母,是汉室最尊贵的太后。太后要见陛下,你竟然胆敢不去禀报,还拿陛下做筏子。待我秉明陛下,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黄明奇面上恭敬,仍然寸步不让,“王公公这就折煞小弟了,小弟哪里敢谎称陛下的旨意。实在是陛下正有要事,不耐烦人打扰。太后跟陛下母子情深,又素来体贴陛下,定是能够谅解的。”
王公公听着黄明奇睁着眼说瞎话,气得咬牙切齿。
黄明奇这明着说太后体贴陛下,那如果太后再请陛下往长乐宫,岂不就是不体贴陛下。
太后对陛下不满已久,陛下对太后也未尝没有嫌隙,可那是太后跟陛下母子之间的事。
他们两个大神斗法,底下的人若是跟着踩一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太后可以自己责骂陛下,陛下可以不听太后之言,底下人却怎么也不敢有一点放肆之处。
黄明奇这句话放出来,他即便是王氏旁支人,还净身做了宦官,一旦太后认为他妨碍了跟陛下的母子情分,只怕第一个饶不了他。
他是王氏旁支庶子而已,身份低贱,父亲早亡,只留下一个寡母跟一个弟弟。
在甄选伺候太后之人时,他咬着牙进宫,是因为他不进宫,母亲跟弟弟都要过不下去了。
他们依附在王氏名下,父亲死后田地都被收了回去,靠着母亲微薄的嫁妆渡日。
母亲母家已经败落,几个舅舅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根本没有一点能够依靠的。
更可怕的是,舅舅把家业败光了之后,连妻女都卖了。
山穷水尽之后,他们把主意打到了母亲身上。
母亲虽然不能被他们卖了,可是母亲还年轻,不足三十的母亲盈盈弱质,举手投足间又有一股坚韧的味道,正是可以做暗娼的好材料。
母亲去王氏族长那里哭诉了好几次,族长只说母亲这是疯魔了,哪里有亲生哥哥逼迫已经嫁了人的妹妹去做暗娼的道理。
王大郎却明白,族长只是不愿沾染是非。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事。
舅舅们舍出一条命,什么事做不出。
族长爱惜羽毛,不肯沾染上这种穷凶极恶之徒。
可是年仅十三岁的王大郎,跟只有九岁的弟弟,哪里护得住自己母亲。
在东躲西藏大半年后,他听闻了王太后有意收留孤儿,以后送到宫里侍奉之事。
他那时候便知道,自己最后的机会来了。
抚养的孤儿,外面的人,哪里比得上王氏族人,还有一个寡母幼弟能够捏在手里。
而他一朝被选中进宫,王氏族里就出手打发了几个舅舅。
干脆利落,毫无后患。
他自愿进宫,若是还有这样的祸患留在外面,定是要对太后不利。
他十四岁进宫,待到今日,爬到长乐宫副总管的位子,从王大郎变成了王公公。
他尽管得太后信任,可是跟太后并没有多少情分。
太后一朝可以扶起他,就可以扶起其他人。